制止他,碎片劃過她的脖子,在鎖骨上留下一道疤痕。

那道疤一直留到現在。

也許這就是那個遺願的緣由。多年之後,只能將自己僅剩的東西——作為一個人的身份——換取錢財,留給她。

“我一直想道歉,”他說,“只是太慚愧了,不敢來見你。”

現在來了,可惜已經是另一個人。

林弋陽從窗外望向祁染,那目光還保留著她看奧托的樣子。祁染沒經歷二十年前的事,但他無端想到,這就是當年她看原主的眼神。

她抬起一隻手,輕輕撫了撫祁染臉側的碎髮:“你好好地長大了,這樣就好。”

就在這一刻,祁染感到身上輕了一些,也許是原主的靈魂最終消散了。

林弋陽抱歉地看著他。“真不巧,你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也沒有招待你,也沒有好好說會兒話。護理員明天晚上才陸續回來,我要去買東西,還得跟奧托好好聊聊,還得準備晚餐……”

按理說,祁染應該悄悄把錢放在她房中,然後離開。但他看到林弋陽手上的傷口,告辭的話不知怎麼轉成了另一句:“我可以幫忙,等到明晚,有護理員回來,我再走。”

給出這個提議,倒不是他有多心善,畢竟他現在是祁染,如果祁染看到這一幕,也會留下來。

畢竟,多待兩天,能有什麼變數呢?

林弋陽驚異地看著他,心裡百感交集。她沒想到二十年不見的故人會如此貼心。常年照顧別人的人,得到一點照顧都特別感動。“那也太麻煩你了。”

“沒事的,反正我這幾天也是閒著。”

“對了,”林弋陽好奇地說,“我還沒問,你現在做什麼工作?”

祁染陷入了兩難。一方面,他知道原主的職業並不是普世意義上的“體面”,說出來於亡者、於生者,都未必舒服。另一方面,他不是原主本人,也無權代他隱瞞。

沉默良久,祁染模糊過去了:“在首都做點小生意,還過得去。”

看出他一臉為難,林弋陽不再追問。

接下來兩天,他幫著清掃和整理,也出門購置了託養所的物資。先前,許多街道引進了無人機配送,可惜開戰之後,大部分被軍隊徵召了,城郊這樣的地方,只能自己去買。

隔天下午,在他回到彩虹之家,把物資搬進儲藏室和冰櫃時,忽然聽到外面響起了雜亂的引擎聲和喧鬧聲。緊接著,孩子們全湧了出去,像是有大熱鬧。

他疑惑地跟著人群走,才剛剛走到門廊,就停下了腳步。

門外停著空軍基地的專車,而基地的指揮官,正跟在林弋陽身後,走進門來。

藍港

鍾長訣又做了那個夢。

他攀登著一座山,面前是石灰岩鑄成的臺階,蜿蜒著陷入幽靜的密林。色彩斑斕的植物從石縫裡溢位。

山頂是一塊平坦的巨巖,直直墜下的峭壁連著雲海。日光西沉,金紅色在雲邊消失的瞬間,好像是宇宙走到了盡頭。

在這寂滅的一刻,身邊忽然響起了一個人的聲音。

那聲音念著一首詩。

我在汙泥中咒詛,

步履蹣跚,血流不止;

腳下,蒼白的眼睛扭動,

血從破碎的胸膛湧出。

他這才驚覺,他並不是獨自來到這裡。他和另一個人在一起。

人影模糊不清,他只能感受到他的溫度,他的氣息,他柔軟的、熾熱的觸碰。

那嗓音是微涼的,如同洞穴中的泉水,卻讓他的身體灼燒起來,像短路後強電流爆發的火花。

詩句還在繼續:

透過霧濛濛的田野和遮蔽的日光,

綠色之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