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窯每茬都能多賣五百塊

哥呀那我就把兩個東窯要了吧西窯算歸你

兩個東窯都要嗎

都要吧

你該給哥分一個

兩個挨著裝窯出窯都方便你就把兩個給我吧

這樣兒哥不說啥怕嫂子要鬧的

娘死嫂如母爹死哥如父哥嫂要做我爹孃哩

分家的事總是大讓小

情同手足弟忘不了哥的恩

弟下死心都要東窯嗎

下死心

真下死心了

真下死心啦

那就東大窯歸你西小窯歸你哥虧由哥來吃

定啦哥千萬別反悔我就要東窯

弟也別反悔讓村人恥笑咱兄弟

放心哥弟決不反悔決不做對不住哥嫂的事

頂真的祭儀

“男主孝起身初禮完畢——”

總管站在靈位前,每喚一聲他的雙眼就要望望天。天是淡黃淡紅色,日光潔淨滑潤澆在院落裡。孝子行禮肅穆又熱鬧,一個摺子又一個摺子往下演。男主孝行完初禮輪到女主孝,男女主孝完畢該孫子輩的主孝們。孫子們行禮同樣分男女,孫子們完畢還有鄰舍孝、遠親孝、朋友孝。初禮完了行二禮。二禮同樣分男女,同樣分主孝次孝鄰舍朋友孝,且二禮不僅要叩首還要作揖伴哭聲。到三禮那哭聲就須涕淚同下三叩首九作揖演得哀傷熱鬧,讓看的人跟著掉淚說你是個大孝子。

爹的喪事為小辦,行的是最簡祭儀禮。然如此都已極熱鬧,院落裡站著不少村人們。偶有幾隻麻雀在樹上叫,或有烏鴉從頭上飛過去。誰家的狗,臥在院落邊,盯著草鋪前的三盤供,嘴裡還滴滴答答流著清口水。總管就是站在那狗邊喝令的。

“女主孝上香——行初禮——”

我和哥行完初禮回到草鋪兩邊跪下來。嫂拿兩炷香,姐拿一炷香緩緩走出來。所有的人又都把目光擱到她們身上去。然哥卻把頭勾下,選出了一塊光地方,拿根柴棒在地上畫來畫去。我想看看哥畫啥,就站起來去爹的身上趕蠅子。蠅子戀死人,一團一團飛,嗡嗡聲一陣。我的手不停地在爹的身上身下滑動著。

終於我看清,哥是在跪著做算式,乘法、加法、減法。到末了,他把那地上的一片數字都擦去,極慢極慢地心算手寫,那光地上就有了一道算式:

25000×8×2=4000

我明白,他是算他的西邊兩窯磚,一窯有兩萬五千塊,每塊若賣八分錢,共兩窯,每燒一茬窯能賣四千塊。不消說,給爹行禮時,他的心都在他分到的兩個磚窯上。

蠅子在爹的身上飛來飛去。

姐嫂開始一叩首。

她們女人磕頭姿勢很好看。身子像忽直忽彎的一張弓。偏西的太陽,等她們直起身子時,便在他們的長髮上閃出一層黑亮。

“女主孝初禮,二叩頭——”

姐、嫂彎下身子時,哥起身從她們身邊走過去。我想哥是去解溲。可他卻在這熱鬧時候,打總管身後出了院落去,到了磚窯。

東窯西窯西東窯

磚窯在村南,依著耙耬山。在這秋季裡,山上光亮禿禿,黃土裸在日光中,如是裸開的闊胸脯,那四個磚窯在那胸脯上,就如四個*高高聳立著。磚窯的火道,早上才剛剛由爹封上了。白煙不再從窯頂朝上升,而是從窯四周的土眼壁縫中,抽絲一般極細極細霧樣升騰著。這磚窯,東一對,西一對,當間是做磚坯、曬磚坯、架磚坯用的方場地,平平展展,浮著一層紅面沙。場地最盡頭,有幾棵雜樹,都已碗粗成材,枝條上,伶伶仃仃點著幾隻麻雀、斑鳩和烏鴉,它們都把目光擱到磚窯的方場上,似乎在尋啥兒。往日,他們能在那找到被爹包來做磚的工匠的饃粒、米飯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