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遇到不感興趣的話題時,老爹的結巴病就一定會準時發作。大概是裝得久了,習慣成自然,有時候,連他自己也控制不了。

“是的!在我的設計裡,它的時速可以達到每小時四十公里!”

對著初次見面的老箍桶匠時,被他眼睛裡發出的那種算計獵物般的光芒有點嚇住了。生怕他會予以阻撓,工程師賣力地進行遊說。

“也就是說,以後,巴黎和索繆之間的鐵路架通的話,您早上還在索繆,晚上,您就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巴黎的某家餐館裡享用晚餐了!這比起您坐馬車辛辛苦苦三個日夜才能去一趟巴黎,難道不是一件非常值得期待的事嗎?”

“一天就能到了!”

站在牆角邊聽得津津有味的娜農忍不住嚷出聲,“聖母啊!這到底是什麼,跑得這麼快!要餵它吃什麼?和馬一樣的幹豆草料?”

“它不吃幹豆和草料,”工程師耐心地解釋,試圖讓這位看起來非常支援自己的女士明白自己的構想,“它是燃燒煤炭,產生蒸汽作為動力來推進的。”

“蒸汽是什麼?甜的,還是鹹的?”

“得了吧娜農!你個蠢貨!我才不會為了吃頓什麼晚餐特意跑去巴黎一趟!”

葛朗臺打斷自家女僕的丟醜後,小聲嘀咕一句,顯得不大感興趣。

“運貨!這對您一定有用!”工程師急忙改變遊說策略,“機車不但能運人,而且能載大量的貨!我聽說您有大片的葡萄莊園,每年至少出產一千桶的酒。有了機車,您的葡萄酒就可以輕輕鬆鬆地運到任何您想運過去的地方……”

“那就更沒必要了!”

葛朗臺不客氣地打斷工程師的話,甚至打了個哈欠,表示他對這個話題已經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我只要坐在家裡,來自荷蘭和比利時的酒商就會自己上門收購。”

貝爾納擦了擦汗,尷尬地看向歐也妮。

“您先去休息下吧,讓娜農帶著愛麗也去吃點東西,她肚子一定餓了。”

打發走顯得有點沮喪的工程師後,歐也妮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父親,剛才貝爾納先生已經跟您解釋了很多。不管您相不相信,我對他所描繪的前景還是充滿期待的。我決定投資這個專案——請您務必相信,一旦成功的話,和您辛辛苦苦種葡萄、種甜菜的所得相比,它帶來的收益絕對是您所無法想象的。所以,請您不要反對。您也阻止不了我的!”

葛朗臺沉默了片刻。

“種葡萄,種甜菜!”

他忽然模仿女兒的腔調重複了一遍,眼睛一瞪,“種葡萄種甜菜怎麼了!歐也妮,你是不是去巴黎轉了兩圈,出入一趟皇宮,你就看不起你家這個種葡萄的老大了?”

父親居然用這種彷彿受傷的不滿語氣和自己說話,這讓歐也妮覺得十分意外,怔了怔,心裡忽然湧出一絲奇異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難用言語形容。

老父親象是在抱怨,又有點象是傷感。

仔細想想,他會產生這樣的反應,也是正常。一個習慣了一輩子都說一不二的鐵腕老爹,現在因為自己的強勢和堅持,他不得不一寸寸地退讓。每一次自己的勝利,對於他來說,應該都是一個難以接受,但最後卻不得不接受的艱難心理歷程吧?

現在,他應該在自己又一次斬釘截鐵般的先斬後奏中感覺到了受傷。

倘若和從前一樣的話,再過個四五年,不過四五年的時間而已,這個對自己一生性格影響深刻的老父親也就要離開人世了……想起他虛弱下去時的無助樣子,歐也妮忽然覺得心軟了下來。

她立刻走到他的面前,蹲了下去,雙手握住他糙硬得像老樹皮的手,仰視著他,改用一種柔和的口氣說道:“父親,請您支援我吧。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