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巴子、鹹鼓芥末羊肚盤、蒜醋白血湯,加上茶水一共八品,再加上太后不喜牛乳,所以足可見確實節儉。只不過,這一樣樣全都是油膩的東西,怪不得仁壽宮的茶葉素來是有多少去多少。

他隨便又翻了幾頁,再看了看皇太子支應的那些東西,就合上了膳冊,隨手擱在了一旁,又問道:“咱家記得,往常光祿寺還會供上民間時令小菜,比如苦菜根、苦菜葉、蒲公英、蘆根、蒲苗等等這些,如今怎麼都沒了?”

範弘是司禮監太監不是尚膳監太監,平素雖也核算二十四衙門的開銷,但細賬從來不查,此時突然問起這個,韓太監頓時有些措手不及,好一陣子方才訥訥說道:“光祿寺之前提過,如今這些東西不好找,再說就是加在御膳當中,也很少食用。所以之前我向太后面前的魯尚宮提了一提,魯尚宮傳了太后的話,已經蠲了大半年了,各宮都是如此……”

太祖皇帝喜食肉;太宗皇帝喜食肉,更喜麵食;仁宗皇帝亦是如此,無雞鴨魚肉不歡;所以太祖皇帝定下的民間時令小菜點心依季節進呈是不假,但素來是怎樣呈上去的,怎樣撤下來的,很少有貴人會真的伸筷子。就是如今的張太后,也只是用些麥粥高粱粥之類的小點心,那些野菜之類的東西只是偶爾品嚐。所以,暫時撤了這些,看著似乎並沒有什麼問題。

然而,範弘是什麼人?他進宮至今也已經二十年出頭了,都是在貴人身邊打轉,早已習慣了用審慎的目光去看待那些變化。就算是太后親自首肯蠲免這些,怕這一遭也是有人指使。但張越不過是提個由頭,到底如何,還得先去向御藥房那三個御醫問清楚。

於是,他便看著韓太監說:“這事是光祿寺的誰提出來的?”

韓太監此時已是存了十分小心:“是一個姓劉的典簿。”

範弘聞言就衝一個隨從的中年宦官打了個眼色,見人悄無聲息地退下了,他便淡淡地說:“回頭咱家再去問問魯尚宮和仁壽宮的膳房看看。就算是好心,祖宗家法也不是能隨意改動的,太后體恤,你們不能當做是成例!以後膳冊若是還有什麼改動,直接送司禮監!”

這無疑是給尚膳監上下的脖子上套了一副枷鎖,但瞧著範弘不容置疑的模樣,那中年宦官不敢再有質疑,只得低頭應了下來,又恭恭敬敬地送了範弘離開。等到人走出去老遠,他方才往回走了兩步,又抬起袖子擦汗,恨恨地在肚子裡罵了一句。

“安南蠻子,擺什麼架子!”

張越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所以他當然還不知道,因為自己突然想到的一個問題,範弘專程跑了一趟尚膳監,結果有了一個不小的發現。回到兵部衙門,他就被辦不完的事給絆住了腳,直到傍晚時分方才總算是把今天的事情給料理完了。正當他又聞到了一股豆香味,以為今天晚上還得吃臘八粥的時候,外頭就傳來了一個皂隸的聲音。

“大人,貴府派人來送飯了!”

由於三天兩頭要睡衙門,大夥房指望不上,張越也習慣了照顧楊稷和萬世節那兩個人的合夥買賣,反倒是為了不扎眼,家裡送飯漸漸少了。所以,在臘八這天聽到家裡派人送飯,張越一愣之後就覺得甚是歡喜。還沒等他說什麼,外頭又傳來了那皂隸吞吞吐吐的聲音。

“大人,是貴府大公子和英國公長公子一塊來的。”

這時候,張越是貨真價實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匆匆繫上大氅出門,他沒問上兩句,便得知這叔侄倆是騎馬帶著隨從一塊來的,靜官還振振有詞說是給他送飯,天知道在經過一路盤查的時候,他們是不是也這麼說。要真是如此,不出明天,這六部五府的官員都會知道,他張越家裡有個頂孝順的兒子。

到了大門口,他就看見靜官和天賜正雙雙站在那棵已經光禿禿的大樹下。兩人是一模一樣的繭綢大襖,一模一樣的頭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