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張越不說話,杜綰又壓低了聲音:“今天張布那邊送來的訊息,有一條是說,武定侯府昨日以長子暴病為由,把人送到城外田莊上去了。武定侯田莊上究竟不比家裡,訊息容易打聽些。據說這位大公子出馬車的時候是被人抬著的,應該是捱了一頓好打。我早聽說這位大公子名聲不大好,只怕有些事情要著落在他的身上。”

“這倒是有趣……對了,明天我要親自去一趟通州,你聽我說……”

自從遷都北平以來,一條貫穿南北的運河,就成了整個大明的命脈。如今海船運糧還只是開了個小口子,大部分的漕糧仍是從運河輸送,一年之中,南糧北運高達四百萬石。而由於元朝所修建的通惠河早就因為元末明初的戰亂而荒廢,因此漕船到通州張家灣碼頭之後,便得由陸路轉運到京城,幾十裡陸路便從未有停歇的時候,沿路大車絡繹不絕。

然而,如今已經是到了運河的封凍期,那漕艇如織,檣杆如林的情形自然是看不到了。就連向來熱鬧的通州城也比平日冷清了好些。託那條運河的福,通州城內的百姓往往都是幾十上百年代代相傳的營生,住在城裡的有的是運河上拉船的縴夫,有的是修漕船的工匠手藝人,有的是碼頭上裝卸貨物的苦力,有的是開客棧飯館牙行,倒是正經耕種田地的沒有幾個。

而除了衛所糧倉之外,通州還有三座糧倉,其中通濟倉專事漕糧轉運,因此通州亦是京衛駐紮的要地,城裡城外總共駐紮有通州衛、通州左衛、通州右衛、定邊衛、神武衛。五衛總計兩萬餘人。這其中土生土長的北方人極少,有的是跟隨遷都過來的南人,有的是從其他衛所遷過來的,對於這兒的日子自然有的喜歡,有的不樂意。

這會兒,通州北邊城門處,定邊衛的一個百戶就帶著幾個軍士等候在那裡。此時風大,儘管是等在城門的門洞裡,但寒風還是可勁兒地往領口袖口鑽,一行人哪怕是袖著雙手使勁跺腳,可還是架不住這生冷生冷的架勢,到最後還是守城營的頭兒出來招呼了一聲,幾個人方才到了有火盆的地方取暖。

那守城營的頭兒見百戶一進門便連打了幾個噴嚏,不禁好奇地問道:“這大冷天的,連南邊做生意的商人都在家裡舒舒服服過冬了,京師那些當官的也不在衙門好好享福,跑這兒來做什麼?”

“是上官派下來的差事,說是交阯那邊來的人到了,京師總得派個人過來一塊安置安置。但既然只是我來,又只這麼幾個,料想來的也不是什麼大人物,大約是禮部的主事或員外郎,了不起兵部派一個人陪著來。天氣這麼冷,明天要往京城祿米倉押送的那一批糧草卻是重中之重,為了這個幾位大人還扯皮了好一陣子,拖延了幾天,說不定京師來人還得催著這個。”

“反正發火也發不到你頭上……要說先頭那位張侍郎遇刺,我還以為鐵定會掀起大案,結果都是錦衣衛在查,他倒是沒什麼動靜。話說回來,真要死查冒名頂替,咱們這通州……”

“這些話也就只能私底下說說,冒名頂替……呸,要不是這次冒名頂替的極可能是圖謀不軌,上頭會這麼查?別的不說,就說咱們定邊衛,吃空額的難道還少?不過你可聽說了。京師那邊武學開始建了?這對於咱們這等世襲軍職的是好事,要是孩子能出挑些,說不定不用窩在這兒當個小軍官,要是能在禁衛當中露露臉,以後前程就都有了!”

兩個頭頭嘀嘀咕咕,下頭的軍士則是擠在火盆前頭烤火。雖說比不上貴人們用的那些沒有絲毫煙火氣的紅蘿炭銀骨炭,但在這大冷天裡,能有柴炭取暖就已經知足了。彼此之間小聲說著那些伎寮裡的葷段子,他們不時發出陣陣會心的竊笑,根本沒把差事放在心上。

就在眾人冰冷的身上捂熱,懶洋洋的有了些睡意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了一聲嚷嚷:“頭,人來了,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