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張越哪裡不知道乾清宮的一應對話全都傳到了張太后耳中,不禁為之苦笑,心想張太后雖是好意,朱瞻基這個皇帝卻也當得實在憋屈,連一丁點自由空間都沒有。朱寧又狀似閒話地點了幾句,待到張輔也“恰好”回到上房,她這才說出了最要緊的話。

同一時間,京師窮京官聚居的松樹衚衕一座不大的小四合院北房內,幾個人或坐或立,正在那兒聽著居中那男子低沉的言語。待到他說起可以沒性命,不能沒風骨的時候,一個個年紀不一的人全都站起身來。

“沒錯,我們要做的就是除閹黨,罷奸佞,正名分!”

第十六卷 挽狂瀾 第040章 “妄言”國本,上門堵截

朔日大朝會結束之後。午門金水橋至奉天門前的這塊廣場再次留下了好些人。

這裡曾經在大雨中有過一次激烈的質辯,那時候,張越第一次體驗到了被人指著鼻子痛罵奸佞的滋味,而同樣被痛斥為奸佞的夏原吉則是以退為進主動言說罪在大臣,由是暫時平息了那場風波,儘管事後那些言官有的下錦衣衛詔獄,有的被貶謫交阯,但至少當時保全了。

然而這一回,皇帝已經換了向來以仁厚著稱的朱瞻基,言官們的慷慨激昂卻有變本加厲的趨勢。于謙孤直,而有道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在顧佐掌管都察院之後,選拔御史除卻品行之外,要求的只有兩個字——敢言。品行之類的可以隱藏,但敢言這一點卻是遮掩不住的,於是,都察院如今的彈劾勸諫何止比劉觀在任時增加了一倍。

“……如今閹宦或出使外邦,或守備地方,或監軍邊疆,無不手握大權,至而有貪贓枉法欺凌地方之大患!漢唐閹黨為禍。我皇明太祖皇帝立下寶訓,閹宦不得干政。如今祖訓已破,臣等冒死而諫!”

“……部堂閣院居高位便當謀國政,不當隨波逐流聽之任之,不諫君王便是大過!臣請陛下另擇賢能入文淵閣當值,掌部院大事,以免奸佞把持朝堂,為害大明!”

“……皇長子降生,陛下有嗣,自當慶賀。然嫡庶有別,尊卑有序,以皇長子降生大赦天下免天下州府錢糧,則異日陛下嫡子降生則何如?聞宮中閹宦多有攀附貴妃及皇長子,欲為他日進身之階者,居心叵測駭人聽聞。懇請皇上正名分明尊卑,以平清議!”

當初朱棣在的時候,那些言官就敢以三大殿失火為由叩頭死諫,如今這架勢並不算什麼。楊士奇蹇義等人全都是歷經四五朝喜怒不形於色的人,而新換上來的張本等幾位尚書也同樣是老謀深算之輩,因此最初聽到自個又被指斥為奸佞,都不過是淡然處之。然而,當這些諫言最後觸及了最要命的那一層關卡,在場諸人全都勃然色變,左都御史顧佐更是咯噔一下。

他倒不在乎周遭的同僚會認為是他策劃的這一場進諫風波,他在乎的只是這些他一個個親手提拔起來的言官。于謙是他向來極為看好的後輩,不僅清正,而且能幹。最要緊的是那種大臣風骨。底下這幾個人也都是都察院最出色的那幾個人。倘若這些人因言獲罪,那麼都察院轉眼間便是抽空了骨幹,他這個都御史若是不維護他們,都察院就成了空架子!

可好端端的這些人扯到皇長子幹什麼,既然是彈劾閹宦擅權,那麼就揪住閹宦便好,宮闈內務揪著不放幹什麼,別說皇后無子,就是後宮嬪妃也全都無子,這不是火上澆油麼?

張越如今尚未得任命,因此只是站在人後,但距離朱瞻基卻只不遠。瞧見這位宣德天子最初四平八穩地坐在那裡,面上猶帶譏誚,漸漸臉色鐵青身子前傾,手也不知不覺抓住了金交椅的扶手,他就知道朱瞻基已經是怒極。這一日夏原吉金幼孜正病著,此時在場的文官大佬就只有三楊和蹇杜,可無論如何也輪不到他先出場,因此他不禁看了看英國公張輔。

張輔如今只朝朔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