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的窗戶一概大開,樓底下引進來的活水推動機括,木質的風扇便自動打著風。幾把大藤椅圍著一張雕花杉木高腳小几,各人的坐姿卻是各不相同。有的翹足閒適而坐,有的只挨著半個屁股,有的腰桿筆直如對大賓。只有角落中的那三個人仍是專心致志拿著紫砂壺泡茶。

明初天下大亂,傳承再久的世家往往也都敗了,而洪武朝的勳貴也是走了頹勢的居多,所以,從小便生活在世家大族,之後又經歷了家族飛躍式上升的張倬,自然是被一群附庸風雅的商人當成了風儀舉止的典範。此時此刻,張倬看見方敬放下茶壺,李國修芮一祥也都退到了一旁坐下,就衝他們三個微微頷首,隨手取了一個小巧玲瓏的紫砂小茶杯,又對其餘人抬了抬手。一時間,四面人全都點頭哈腰地連聲道謝,這才各自取了一盞。

“這一次大災之後,各位能傾力相助修貢院,到底是懷著慈悲心。廣東若是能多出幾個才俊之士。也是託了各位慷慨熱心的福分。只不過,既然募集了錢款,如何計劃如何翻修如何僱人等等也要煩勞各位多操心。都是善財,讓某些人勻了手去,那就沒意思了。”

修路、修橋、修寺廟、修鐘樓……但凡官府要修個什麼東西,向商人攤派是司空見慣的事,因此屋子裡這幫商人們全是人精,起初在方敬帶著兩個小的上門讓他們樂輸善款修貢院時,全都哭了一陣子窮,讓三人好不鬱悶。可是,等到前些天張倬派人送了信來,他們立時便態度大改,你兩百貫我三百貫,全都是踴躍得很,不消幾天,這兩千貫錢就湊齊了。

所以,張倬竟然說讓他們自個主管這筆修貢院款子的使用,眾人不禁面面相覷。最後,還是楚胖子最為知機,當即笑呵呵地說:“大人實在是抬舉了咱們。既如此,大夥兒一定督促那些人實心實料,一定把貢院修得好好的!”

他雖說面粗人胖,心底卻精細。見張倬笑著點頭,他就試探地問道:“聽說如今府衙和藩司衙門在歸德門五仙門賣糧,這是一等一的德政。只是,恕草民說一句實話,那三家糧行此前都囤積了不少糧食,就等著如今發一筆,若是他們派人使壞把官府的那些糧食都買走了,那可如何是好?”

張倬掃了一眼眾人,見人人都露出了關切的表情,便知道這些人都很想知道官府這一回能否真的把高昂的糧價打壓下去,能否真的讓那幾個頂尖的豪商吃一個大虧。想到張越居然能走通那邊的門路。他便隨手一合扇子,信心十足地說:“若是這幫人有這個能耐,他們不妨儘管讓人去買。這幾天,糧食會源源不斷地運到廣州,大家可以拭目以待。只要過了這一兩個月,大家應該知道,湖廣今年風調雨順,恰好是大豐收!”

此話一出,屋子裡的眾人頓時全都連聲附和,臉上帶笑不說,心裡也都樂開了花。楚胖子瞧了一眼五嶽商行那個前來勸說自己攬總的總管事,心裡極其慶幸,於是趁機又說道:“大人既然有如此把握,那咱們就放心了。只大夥兒都是粵地的商人,也都想做點事情,若是衙門有難處,草民還存著糧食五百石,全都可以借出去!”

誰都知道楚胖子看似憨厚,其實是從來不做沒收益的事,他這麼一帶頭,其他人琢磨著那幾家豪商得罪了布政司,也紛紛表示願意“借糧”。然而,面對他們的踴躍,張倬卻是笑呵呵地搖了搖頭:“若是到了那個時候,少不得還要借重各位。只不過,如今我要拜託諸位的卻不是借糧,而是想讓各位在要緊的時候能夠幫另一個忙。”

一個耐不住性子的商人忙問道:“什麼忙?”

“買糧。”

整整五天,歸德門五仙門兩處賣出去的糧食足足有三千五百石,遠遠多過徐正平和另外兩家糧行此前的預計。尋常百姓發現雖然糧價不降,可只要排隊就能買糧食,過了兩三天就漸漸沒了之前的恐慌,排隊買米的竟多半是三家糧行的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