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奴婢。從前淇國公府那正經賞賜的幾房奴婢。早就在永樂爺爺大怒發落的時候收回去了。咱們只是受了牽連,那會兒遷徙的時候,不管什麼親戚遠近還是幫傭下人,只要是戶籍黃冊在淇國公府的,一氣都遷徙到了這兒。最初的時候看管嚴,這幾年才鬆了。”

九娘究竟老實,一面說一面不安地揉搓著衣角:“我娘從前不過是照料過三房的飲食,也就是個僱來的廚娘,結果也被捲了進來,到這兒嫁了人才有了我。只後來爹孃都沒了,我就一直隨著叔叔嬸嬸,偶爾給丘家打些零工。丘家那些曾經的少爺和千金如今都困頓得很,前些年還一直有人資助錢糧,去年和今年不知怎得就沒了。我出來之前,還曾聽說長房的大老爺放火把三間房子燒了,連帶毀了不少東西,旋即就重病不起……”

大約覺得張越值得信賴,大約是心裡憋了太久,再加上生怕張越把自己抓回去,因此九娘一開啟話匣子便再也止不住,嘮嘮叨叨就是小半個時辰。張越一邊聽一邊問,可靜官卻已經是靠在他懷裡打起了瞌睡,而張布兩個全都散在四周看著。末了。張越方才點了點頭

“倘若你真是被拐賣出來的,那麼這一路上的路引必定是他們偽造,也就是說,如今你在這兒做這營生,不論收入出息如何,按律便算流民,這樣不是辦法。”

“若是照大人這麼說,這黃埔鎮上流民多了!”九娘終於忍不住了,倔強地昂起了頭,“民女讀過一些書,也聽說過瓊州府曾經被人稱作是天涯海角。如今的澄邁縣,戶不過千餘戶,人不到五千人,其中有六大黎都,漢人都是咱們這樣後遷過去的,不少都是朝廷貶謫的罪人流人。都已經那麼多年了,只要拿著錢買通了當地的千戶所巡檢司,誰不想著出來賺錢?每年入冬,都有好多人悄悄鋸了大木做船,掛起帆偷運東西往海那邊的占城或是越南越北去。雖說順風,可偶爾也會遇到大浪,十個人之中少說也有七八人就此葬身大海。”

張越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在南京守備太監府上和鄭和的一番攀談——這位赫赫有名的太監曾經提到,第三次下西洋時,他和船隊在福建五虎門出洋,順風十晝夜就抵達了占城,足可見順風航行的迅速。而瓊州府澄邁和這些國家只一海之隔,哪怕是粗製濫造的船,也確實能夠順海漂流過去。想到這裡,他不禁若有所思地沉吟了起來。

“三哥,我剛到客棧就聽說你出去了,你怎麼在這,大夥都在客棧裡等你呢!”

聽到這聲音,張越抬頭一看,見是滿頭大汗的方敬,便點頭笑道:“不急,回去了也是熱得火燒火燎,不如外頭涼快。怎麼樣,這廣州和陝西南京北京可是不一樣吧?這些天你帶著李國修芮一祥兩個滿城裡轉悠,逛了不少書院,可找到了合心意的?”

“京城除了國子監和順天府學等等官學,幾乎沒多少私學,這裡書院有六七家,其他講學的草堂和精舍也有三四家。我帶著他們以請教的名義進去旁聽,覺得那些先生的學問等等都不比官學差,只是規制不及。”說到書院,方敬頓時把剛剛出來找張越那些目的忘了個精光,又興致勃勃地說。“我還在幾家書院裡頭找到了寫著番文的書,可惜一個字都看不懂。”

張越在天下那麼多布政司中選擇了廣州,便是因為這裡乃是出洋貿易最方便的港口,此時一聽到番文書籍,他本能地聯想到了晚明徐光啟等人翻譯的書稿。略一思忖,他便看到九娘仍是咬著嘴唇站在那裡,遂站起身來。

“這樣吧,你在這裡先住下來,我到時候囑這黃埔鎮上的官署和管河廳等等照應你一些。至於你所說的這些,我到時候自會派人查證。”

看到九娘愣了一愣,隨即歡歡喜喜地屈膝行禮,又忙著收拾去了,張越方才讓牛敢抱起已經睡著的靜官,帶著眾護衛和方敬一道往回走。走著走著,看到方敬一臉好奇的模樣,他便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