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家的事,把瓊州府上的情形揀著要緊的說了。

“想當初宋時蘇學士被貶到了這兒,大發寥落孤寂憤懣之嘆,這天涯海角聽著就怪磣人的。我這幾天聽人說,瓊州府上幾乎都是黎人,漢人極少,而且島上四處都是密林,耕種不易,生活更是艱難,也難怪這位姑娘悄悄跑出來。這廣東上下差異太大了,廣州府的富商常常給官員送禮送錢,日子都過得極其豪奢,偏生不管百姓死活!三哥,你如今有什麼章程?”

“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

喃喃自語唸了這麼一句詩,張越不禁搖了搖頭。讀紅樓時,他對黛玉的其他詩詞倒是沒什麼感覺,唯獨這一句卻總覺得著實頌聖太過。永樂仁宣,都是號稱盛世中的盛世,但平民百姓仍是辛勤勞作卻脫不了勞苦。若是不耕織忙,便只有冒大風險在刀鋒上跳舞。只不過,對於方敬這憤憤不平的言語,他仍是不能苟同,便笑著解釋了起來。

“要治理一地清平,首先確實是要澄清吏治,但這一條不可過激過急,須知我朝官員俸祿極少,用於養家餬口也都是勉強,更不用說維持官員的體面。一味兩袖清風只說明此人操守上佳,但才能本事如何卻未必。所以,有才無德的人可以邊敲打警示邊重用,有德無才的人便只能用於教化。我如今上任,要緊的就是幾件事。一是廣州開海之後,市舶司要整治——這不是我的事,但皇上提了,我總得留心,須知行商坐商都是三十稅一,若海商也是如此,賦稅就太低了。二是廣東一地的勸學,不拘官學私學,都可以大力扶持。三則是農商,這裡四季都是夏季,尤其是瓊州府,倘若可能,我倒想找些種田能手試驗一下稻種,要是能種三季稻就好了……”

方敬平素讀書不少,但對這些卻還是頭一次接觸,早先和李國修芮一祥在城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查訪那些書院,他已經覺得有些頭大了,這會兒看到張越掰著手指頭一數就是六七樁,他不禁吐了吐舌頭,再也不吭聲了。直到這時候,他方才真正領悟了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由於黃埔鎮上的客商最多,各家客棧往往爆滿,不少人甚至為圖省錢住民居。張越之前讓人去包下了鎮上最大一家客棧的一座小跨院,這會兒在方敬的指引下找到地頭,才跨進門,他就看到靠牆的一張桌子上,一群商人中赫然有一個熟悉的人影,不禁又驚又喜。

第十五卷 觀南海 第007章 從天而降的幫手

連著這半個月,黃埔鎮的碼頭上接連有來自暹羅、占城、越南的數艘船停靠。在繳納了貢物和抽分的貨品換回了不少回賜之後,這些番商便在坊市街上擺開了生意,於是原本就齊集廣州等待開海令的商人們自然是蜂擁而至,爭先恐後吃下了這幾船貨物。這天下午又有船停靠的時候,他們原本還以為是哪個西洋番國的船隊,待發現是那大帆船上掛著大明的旗幟,又問明是前年從寧波港出發的船,這些商人們方才偃旗息鼓。

但是,好容易逮著了這麼一撥有出海經驗的人,這些很會做生意的粵商自是不會放過,索性便由一人領銜,眾人一塊在這八方客棧擺下酒席相請。儘管這做主的是一個走路一瘸一拐支著柺杖的瘸子,但他們在乎的是生意經而不是外表,自然極力逢迎。觥籌交錯之間,早就對海上貿易垂涎三尺的楚胖子便頭一個試探了起來。

“劉老哥,咱們雖說都做過番人的生意,但也就是坐商。你這一回出海足足有一年半,去過多少地方,那些國家的行情出產如何?”

劉達習慣性地一手扶著柺杖,笑呵呵地說:“在海外做買賣,不過是四個字。膽大心細。我出海之後直奔錫蘭,把除了絲綢之外的貨物都賣了,換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