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分衙門聚在直房等候,卻是顯得涇渭分明。六部首臣是一撥,內閣是一撥,至於五府都督等勳貴又是一撥。餘下品級不夠又用不起手爐的官員則是在外頭攏著雙手取暖,甚至連輕輕跺腳都不敢。

“這雪雖然是停了,但還是賊冷賊冷!你們可覺得,今年的冬天凍得格外厲害?”

“你這都是廢話,哪年冬天不冷?可憐我家裡的炭如今都不太夠用,就指著臘月底發的俸祿回去過年呢!”

“說起俸祿我倒想起來了。你們可知道,因為戶部夏尚書最近身體有些不好,禮部胡尚書兼了戶部的事,他和杜大學士這些天不是有些爭執麼?我去打聽過了,那竟是因為官員俸祿的事!先頭仁宗皇帝體恤,折鈔是每石米二十五貫,可胡尚書竟然說,每石米還要減去十貫鈔!你們想想,如今寶鈔已經越發不值錢了,不少地方一貫只值兩三個錢,就這樣還要剋扣,大家回頭拿什麼錢養家餬口!”

“那杜大學士怎麼說?”

“杜大學士請在江南和湖廣兩廣試行雙季稻,並以唐宋為例,逐漸降低官俸折鈔,實發祿米。結果反而被胡尚書反唇相譏,說什麼他這是拿國庫做人情提高自個的聲望,還很是諷刺了一些不好聽的話,聽說連如今在交阯的小張大人也給帶上了!”

正在議論的是三四個在太常寺任職的低品官員,說到激憤處,這聲音不免就提高了一些。幾人七嘴八舌地埋怨了一番,其中一個眼尖的忽然瞥見有人從一旁緩慢地走過,待認出那人,他立刻閉上了嘴,旋即又拉扯示意其他人也住口。等到人過去,他才心有餘悸地說:“幸好幸好,是楊弘濟公,要是換成楊勉仁。他不能容人過,上來訓斥一頓又要記檔,我們就慘了!”

楊溥今早起來有些頭暈目眩,故而服藥之後才匆匆出門,於是晚了些,在群臣都雲集午門之後他才到。且他向來不走甬道中央,只是貼著牆根慢行,於是那些竊竊私語議論朝政的小官員竟有一多半沒瞧見他。只剛剛聽太常寺幾個官員說的事情,他心底不禁有幾分沉重,但進了內閣眾人的直房,他便默然而坐,卻是不發一言。

這幾間直房不過是上朝之前供勳戚高官歇息,並不供柴炭等等,但由於司禮監御用監幾個頭頭的吩咐,幾位閣臣都是人手一個手爐。儘管如此,楊榮仍是緊緊裹著自己那件銀貂大氅,皺著眉頭在那裡說話。

“這些天一日日冷了,我讓家裡人去打聽過,這京師被大雪壓塌的房子,至少有百八十處,順天府都一一處置了。但這京師周邊府縣呢,這北直隸周圍的地方呢?昨天有田莊上的人來送年貨,提及各處今年大雪,不少田莊都有遭雪災的,但很少有主家減租,以至於臨近年關不少佃戶逃亡,乃至於賣兒鬻女!這還不算,胡濙胡源潔兼著戶部的事,為了省開銷,還打算從各部官員的俸祿著手,他自個家境殷實,怎麼就不替那些家境貧苦的同僚想想!”

此時此刻,楊士奇只得勸道:“勉仁,源潔也是慮國用不足。”

“他這個‘源潔’真真是不如‘原吉’,至少夏維喆執掌戶部多年,歷經遷都、開運河、北征,全都能調護得井井有條,他卻一上來就要斷了人的活路!宜山的‘元節’還知道開源,他卻是一味的節流!”楊榮說著就斜睨了楊士奇一眼,又說道,“士奇兄,你可別忘了,胡源潔是把咱們內閣全都掃進去了,說咱們是慷國庫之慨施恩官員,你受得了我受不了!宜山的奏疏說得很對,我是贊成到底!”

儘管和楊榮並不算十分合得來,但杜楨更知道,這位同僚素來是把整個內閣視為一體,絕不容外頭的人染指進來亦或是說三道四。而他也不是被人指摘兩句就退縮放棄的性子。當即插話道:“此事我會據理力爭,畢竟,百官乃朝之本,一味苛刻,遲早有一天會無人做事。外頭已經有動靜了,咱們先上朝,回頭再議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