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登基以來,就不如永樂朝時親近錦衣衛和東廠。他更是沒在這兩邊的人事上頭留神。所以,對於房陵這個領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指揮同知,他幾乎是一無所知,只知道那也是勳貴之後。

還不等他想出個子醜寅卯,就看到房陵轉身走過來,虛手擺了個請的姿勢。當此時,他也來不及多想,擠出一個笑容就點了點頭,隨他一同進了布政司衙門。等到了三堂坐定,小廝各自奉上茶水,他便頭也不抬。只顧看著手中茶盞,臉色陰晴不定。

房陵斜睨了顧興祖一眼,見其低著頭,便衝張越使了個眼色,隨即才正色道:“張大人是一省布政使,事情繁忙;顧侯爺也是軍中要員,不可輕離,所以我這趟奉旨前來,便是要儘快了結此事。請張大人速派人去請提督市舶太監張公公,都指揮使李大人,按察使喻大人。另外,如有人證物證等等,也請全部押到布政司理問所。”

儘管是昔日好友,但自打朱瞻基登基之後,張越除了上朝和其他公務,就再也沒有見過房陵。此時見他穩坐如泰山,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他不禁在心裡讚了一聲,隨即就依言傳令了下去。就在他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卻不料顧興祖突然抬起了頭來。

“房指揮,你既然執掌錦衣衛北鎮撫司,就應該知道人證可以假造,在關鍵時刻做不得數。這天底下這麼大,隨便找幾個人安上一通言辭,要什麼樣的人證沒有?張越既然知道私自隱瞞叛逆軍情乃是大罪,為了脫罪,他什麼事情做不出來!”

“侯爺這話說得不錯,可人證可以偽造,物證何嘗不能偽造?侯爺此前拿出的那一份厚厚的證供,偏生供述的人已經被全部斬首,焉知不是為了死無對證?”張越見顧興祖臉色鐵青,也懶得再打嘴皮子官司,“如今皇上既然已經委了欽差查問此事,那麼不過是比誰的證據有力,誰的證據可靠,侯爺何必再說那麼多廢話?”

“你……哼,我倒要看看你能狂到什麼時候!”

一想到上次在黃埔鎮碼頭上被張越擠兌得說不出話來。顧興祖便放棄了這會兒在嘴上佔便宜的打算,冷笑一聲再不做聲。他既然安靜了,張越自然更是無話,房陵也是穩坐釣魚臺閉目養神,偌大的三堂竟是一絲聲氣也無,就連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都能聽見。顧興祖和房陵都有隨從跟隨,張越卻只孤身一人,這會兒他們三個都有座也就罷了,但卻苦了其餘站著的人,一個個不能出聲不說,還不能隨便動彈。於是,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就只聽砰地一聲,卻是房陵背後的一個校尉碰倒了高几。

顧興祖原本就滿肚子火,此時正要借題發揮,卻發現那親兵一屁股坐在地上之後,竟是頭靠著椅子腿昏了過去。瞧見這光景,他頓時把先頭那點冷嘲熱諷的心思丟開了去,搶在房陵前頭說:“房指揮,看來貴屬連日趕路已經受不得了,他既然如此,其他人也必定好不到哪兒去。待會兒見了其他各位,不若就此休息一個晚上。畢竟,單單你一個人總不行。”

京城到廣州將近八千多里路,房陵一路換馬不換人,雖不比送八百里加急的信使,但能在半個月內趕到這兒,自然是消耗不小。回頭瞥了一眼,見身後的幾個隨從都是強打精神,他就淡淡地說:“把他抬下去,其餘四個四個分批去客房休息,兩個時辰換一撥,到點了就起來。張大人,能否去尋一些冰塊來,讓我用冰水洗個臉,也好提提神。”

張越原本張口想勸,可是被房陵說在前頭,他也只得答應了,又吩咐人先帶著那四個輪著去休息的錦衣衛下去。不多時,兩個差役就一人提著一個冒著寒氣的大桶過來,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下。顧興祖瞧著房陵用冰塊擦洗著鬍鬚拉碴的臉,又用浸了冰水的軟巾蓋在雙眼上,一顆心不由自主地一縮,竟是覺得那看上去極緩慢的動作彷彿有些殺氣騰騰。

“市舶公館張公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