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樣出操上值。於是,數日下來,大清早的馬蹄聲也就成了宣府城內一首常見的曲子。

而鎮守中官王冠也不好像從前那樣驕橫。徐亨已經是第三代的功臣了,而且只是個伯爵,可鄭亨卻是貨真價實隨駕起兵,靖難功臣中排行第五,除了後起之秀英國公張輔,第一代勳貴中無人能及。更讓他忌憚的是,被困興和的張越不但順利建功回還,而且還加了巡撫宣府軍務的頭銜,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有名無限的督運欽差。

王冠不高興,陸豐卻是鬆了一口大氣。他在京師中雖然算不上天字第一號中官,但也還算是有頭有臉,再加上執掌東廠,人人都得給幾分面子,結果在宣府竟是處處掣肘。錦衣衛費了老大的功夫才能指揮得動不說,猶如梳篦一般把整個宣府梳理了一遍,最後卻是地痞流氓抓了一堆,要抓的間諜一個都沒有,還得成天面對陰陽怪氣的海壽。

這天巳時二刻,任由程九給自己穿上那件大紅緞繡麒麟服,戴上貂皮暖帽,他就揣著銅手爐出門上了車,心裡盤算著見了張越應當怎麼說。他已經派人給袁方送信了,想必那個最會做人的錦衣衛指揮使能夠想想辦法,只要把這裡衛所的人調走幾個,再塞進來幾個精幹的,趁著如今軍務消停了,他就不信不能把這宣府的天給翻過來。更何況,不是還有張越麼?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意洋洋地輕聲哼唱了起來:“子弟每是個茅草崗沙土窩初生的兔羔兒乍向圍場上走,我是個經籠罩受索網蒼翎毛老野雞蹅蹅的陣馬兒熟。經了些窩弓冷箭鑞槍頭,不曾落人後,恰不道‘人到中年萬事休’,我怎肯虛度了春秋!”

聽著這荒腔走板的歌詞,程九差點忍不住笑出了聲,好容易按捺住,他便湊趣地問道:“公公今兒個興致可是好,前幾日您還覺著大清早出門太冷咧!”

“今日不同往時,你懂不懂?”陸豐隨手拿起手套往程九的頭上一拍,這才嘿嘿笑道,“眼看錦衣衛的精兵強將就要到了,張越又要回來巡撫宣府,咱家怎麼不高興?海壽那個陰陽怪氣的傢伙這回得滾蛋了,沒有了這個撐腰的,咱家看王冠能翻出天去!”

“可小張大人只是巡撫軍務……”

“王冠乃是欽命的鎮守中官,只要巡撫軍務,張越照舊有的是和他打交道的機會!”早就盤算仔細的陸豐懶洋洋地靠在柔軟的青花坐墊上,漫不經心地說,“雖說宣府的錦衣衛沒幾個好東西,但咱家大把銀子撒下去,照樣能砸出些水花來。要是咱家沒弄錯,這回張越剛剛到興和,韃子大軍就忽然圍城,這未必是巧合。要真是王冠乾的好事,那他就等著和黃儼一個下場好了!張越看著溫文和煦,骨子裡卻是狠角色,不是有句話叫事後算總賬麼?”

程九心裡卻不以為然,可是,瞥見陸豐那眼睛裡閃動的兇光,他便立刻裝起了糊塗。看這樣子,這位主兒在宣府這些時日被壓制得狠了,恐怕打算即便不是也要硬栽贓。話說回來,誰讓那位鎮守太監屁股後頭不乾淨?

張越這一次輕車簡從打宣府回來,自然比上次押運輜重往那裡去快了許多。然而,由於冰天雪地裡圍城十幾天,如今一根弦鬆下來,馬車走了不多久他就覺得有些發熱,服過隨身帶的丸藥之後仍是昏昏沉沉。隨車的連生連虎見狀不妙,都比當初守城那節骨眼上還緊張,連忙去請示了同行的海壽,於是在萬全耽擱一晚瞧了大夫,又服侍張越洗了一個熱水澡,次日一早方才再次上路。

由於張越平日很少生病,連家兄弟壓根沒機會伺候病人,在車上只能一遍遍地擰著毛巾,還得顧忌車內燒著腳爐手爐得通風。直到宣府城在望,連生方才鬆了一口氣,遂輕輕推了張越一把:“少爺,您可好些了?宣府已經要到了,不如進城之後別急著見那些大人。”

“頂多就是感染了風寒,哪裡就連人都見不得!”

昏昏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