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還能維持得住沉穩的面孔,但這會兒張越著實被噎著了,竟是比剛剛被殺得片甲不留時還要狼狽。好半晌,他才憋出了一句實話:“比常山左右護衛指揮,孟大人治軍馭下的手段要高明許多。但孟大人從未上過戰場,安遠侯卻戰功赫赫,若是要相提並論只怕不公。”

“柳升秉性勇猛,打仗全憑一股衝勁,但能抵得住他這衝勁的人卻少之又少,也算得上是一位名將了,孟賢乃是恩蔭入官,自然比不上他。”

朱棣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便緩和了下來。儘管柳升不是靖難功臣,從伯爵到侯爵還是後來一步步封的,但即便如此,他兩次北征都用柳升將中軍,竟是蓋過了不少靖難老臣。柳升壯年忠勇,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毛病,但勝在其人心淺一看則透,所以他才一直都用其掌管京營,甚至遇到提督太監告狀時,他大多數也是置之不理。而重新起用孟賢不過是看在當初孟善的功勳,再加上常山護衛這兩年實在是太不像話,也得用一個人好好整治整治。

再怎麼不成器,朱高燧畢竟是他的兒子!

這幾天心煩意亂無心看奏章理國事,朱棣又不想在王貴妃喪期之內去做其他事情消遣,所以平日除了發呆發怒就是看書,少不得也重新看了幾篇張越新送來的札記。只不過他如今心情極度不好,什麼國政大事都興趣缺缺,此時也懶得提起此事。等到張越開始循例陳述軍器局和武庫司諸事,他也只是漫不經心地聽著,最後卻又忽然吐出了一番話。

“功臣們當初跟著朕打天下,和兵部官員打交道的時候難免有些齟齬,所以朕才委了你兵部司官,畢竟,看在英國公的情面上,那些悍將至少都不會為難你,畢竟是昔日戰場袍澤之後。另外朕已經下旨召皇太子皇太孫到北京,遷都詔不日就會下達,這北京難免會有人有異樣心思,所以京營京衛乃至於常山護衛北京兵馬指揮司,在這次換裝期間你都要牢牢盯著。上次青州白蓮教之亂就有人偷運衛所兵器,所以朕要你及早預防,你明白嗎?”

內裡朱棣正鄭重其事地向張越交待事情,外頭等候的楊榮卻漸漸有些焦急。十月的天氣並不算太冷,但他如今只戴著烏紗帽穿著袷紗袍的他被一陣陣冷風吹著,漸漸就有些吃不消了。這不但是因為身上冷,更是因為心中不安。

最近幾天,他著實感到了深重的壓力。他當然知道朱棣脾氣暴躁容不得半點差錯,當然知道有些事情不可當面和皇帝硬頂,但是,如同前幾日這樣奏事情說一件駁一件,只要稍有謬誤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這種情形卻還是開天闢地頭一次。

當初設文淵閣的時候一共有七個人,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如今碩果僅存的就只有他們三個——解縉凍死雪地,胡廣病死,其他人更是換的換撤的撤,兩個月前新上任的三人因為見罪而被黜落。偌大的文淵閣,如今就只有他和金幼孜兩個人!

即使是楊榮,如今也不禁羨慕起了獨在南京侍奉皇太子的楊士奇,雖說皇帝時不時會猜忌,但楊士奇那太極推手卻是好生了得,即便下了一趟錦衣衛獄也是須臾即出。相比之下,他看似始終榮寵不衰,但面對的卻是皇帝正面的壓力,那種滋味實在不為外人道。

“楊大人。”

聽到這麼一個聲音,楊榮立刻從沉思中回過神。見張越正站在面前施禮,他便頷首回了一禮,待要進去時卻又停下腳步多問了一句:“你陪皇上下棋下得如何?”

情知必定是朱寧洩露天機,張越的表情頓時變得很不好看,最後只能含含糊糊答道:“皇上棋藝高明,我自然是甘拜下風。”

見張越匆匆離開,楊榮欽佩之餘倒是有些納罕。臣下和皇帝下棋自然是頂多只能下成和棋,而以朱棣的棋藝,輸一盤都不容易,看張越這樣子彷彿是輸了好幾盤?直到揣著滿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