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於是,當中官傳旨,說是皇帝從楊士奇所諫,在之前殿試得中的進士中精心挑選了十個人在都察院學習理刑時,這位都察院大佬自是疑神疑鬼,心想皇帝是不是對都察院之前的窮追猛打有所不滿。

楊榮不拘小節,楊士奇豁達大度,但兩人相同的一點就是都喜歡提攜後進結交寒士,即便是如今這種軍務政務最最繁忙的時候,兩人的宅子裡也時常有士子往來,其中既有本科剛剛得中的進士,也有各地頗有名聲的舉人,甚至還常常有布衣混跡其中。兩人興致好的時候還會親自主持文會,那兩座御賜的宅第之中自然常常一片熱鬧。而這熱鬧的背後,明眼人卻能看出幾分別苗頭的意思。

然而,兩楊府上的文會之類素來卻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所有文會評鑑等等,銓選正式授職之後的官員都不能參加,這就堵上了都察院御史們參劾的口子——畢竟,朱棣這個皇帝對於文官素來苛刻,無論楊榮還是楊士奇都不願意生事。

這天乃是九月初九,晚上楊士奇府上照舊聚集了七八個人,其中多半都是今科進士,只是卻沒有和楊士奇同鄉的狀元曾鶴齡,畢竟其人已經授了翰林院修撰。由於此次的進士大多數沒有授官,不少人就把還鄉進學變成了在京附讀,這會兒幾個熟悉的人便聊了起來。

“雖說沒能選上翰林,但老師這一回薦了廷益去都察院觀政學習,這也是正途。”

“你性子剛強,用在都察院就最好不過了!”

“能夠有這樣的機會還多虧老師舉薦。只不過,如今鐵骨錚錚的人實在是太少了,這一次皇上北征,此番陳情的四位尚書因此取禍,但都察院可曾勸諫過一個字?不得不說,先前的求直言詔把太多人嚇怕了……”

“廷益你就別糾結此事了,事情已成定局,就連都察院劉總憲也不敢說話,你還只是如都察院學習理刑,可別傻呆呆一頭撞上去!先前皇上求直言的時候郭子英等幾個人言辭激烈上書言事,結果我等進士全都不得授官,焉知不是因此惹惱了皇上?”

管家楊忠在門前只站了一站,旋即吩咐門外伺候的一個小廝別忘了及時上去端茶遞水,這才轉身到了外頭,心底卻暗自嘆了一口氣。雖說他知道自家老爺喜歡結交士子,也喜歡別人上門求教,但當初在南京那會兒物價便宜,老家泰安那兒還能時時捎帶些土產過來,可如今這北京的開銷實在太大,即便是這些士子一杯清茶確實能打發,可茶葉也要錢。如今還沒到十二月,今年的祿米就幾乎見底了,年關怎麼辦?

揣著這份心思踱到了門口,眼見一個男僕正在掛燈籠,他眉頭一皺就吩咐道:“天色還早,老爺又沒回來,先掛上一個,另一個遲些。”

那男僕答應一聲,便把另一個燈籠裡頭的蠟燭吹熄了,正在此時,楊忠卻冷不丁瞧見巷口那邊有一輛半舊不新的馬車駛了進來。瞧著是自家老爺回來了,他連忙一撂袍子下襬,一溜煙跑下臺階迎了上去,等馬車停下之後,他正要上前去攙扶,卻不想那車簾一掀,竟是一個年輕人先跳下了車,緊跟著就扶了楊士奇下來。

“啊呀,原來是小張大人!小的實在是眼拙,剛剛竟沒有認出來。”

張越逢年過節也常常給楊士奇拜年送禮,因此和楊忠打過許多次交道,此時便笑著點點頭:“今天是九九重陽,家裡先前釀製了不少菊花酒,一大早就蒸好了重陽糕,所以我就趁著今日散衙早,回家取了親自送過來,結果正好在西四牌樓遇上楊閣老的車。許久不見楊管家,你那風溼老毛病是否好些了,上次的方子可管用?”

楊士奇輕輕理了理坐得有些褶皺的官服,聞聽此言就笑道:“我如今很少聽到他嚷嚷腰腿痛,足可見你那張方子確實管用。我聽說宜山的那個義女也投在了那位馮大夫門下,能像他這樣學問,同時又這樣豁達的人著實少見,我自嘆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