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從小母親就教導為人處事要落落大方,儘管授業先生沈藻說過要凡事處變不驚,而跟著父親沒多久又耳濡目染了幾分天塌下來也得死扛著的堅韌,但先是父親下了獄,再是丈夫身陷重圍,那種雙重的壓迫感她實在有些頂不住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她又用手重重掐著右手虎口,這才感到心口那種刺痛感輕了一些。

“多謝寧姐姐了,如今家裡多事,所以這事情少不得我多擔待一些。”

朱寧擔心地看著杜綰,見其臉色蒼白,她忍不住伸手握住了那雙緊緊絞在一起的手,一入手就發覺如同冰塊一般寒冷。雖說她本就是想讓杜綰多一點準備,但這會兒實在是心中不忍,遂低聲說道:“這訊息雖說是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可從昨天下午耽擱到現在,如今應當又有新的軍報傳過來了,若打聽到了,我就讓應媽媽來告訴你一聲。”

儘管很想說這是緊急軍情,不要冒險去打聽,但對丈夫的牽掛終究佔了上風,最後便輕輕點了點頭。看到朱寧竟是站起身預備走,她連忙出聲說道:“你不要這麼急急忙忙,既然來了就多坐一會兒。如今你也不能常來,我更不能常往,咱們難能才見一次面!”

想到自己成天要在朱棣面前強顏歡笑,要應付那些花枝招展的嬪妃,要應付那些雖低眉順眼卻居心難測得太監,朱寧已經邁出去的步子不由得收了回來。重新回到炕上坐下,她便無可奈何地道:“說得也是,張越在還好,他一旦不在,張家這些人即便對你還好,有些話總不好對他們說。小五這妮子固然是一片純良,但她對於世情卻是懵懵懂懂,你總不好拿那些煩心事去擾了她的心境。我也是一樣,就算父親再好,有些話也是不能說的。”

兩個冰雪聰明的女子彼此對視了一會,旋即同時苦笑了一聲。一個是身在帝王家,夾在皇權和親情中間;一個從書香門第到綺門朱戶,時時刻刻面對的是家族的盛衰和榮辱。雖說道不同,但理卻是一個樣。而雖說留下了朱寧,杜綰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索性起身到一邊拿了棋盤和兩盒棋子,就在炕桌上擺了開來。

雖說不像父親那樣愛下棋,但畢竟跟著耳濡目染,又有杜綰這麼個最愛此物的密友,朱寧的棋藝自然也不弱。只不過,此時她的心思絲毫不在這上頭,一面隨手而應,一面就東拉西扯地說些閒話,隨著對局的深入,剛剛那種沉甸甸的感覺漸漸緩解了好些,她更發現杜綰那原本蒼白的面上也多了幾分血色,心裡頓時瞭然。

果然還是這個死脾氣,只是藉著下棋穩定心情,待會兒還是打算在人前死撐著!

“綰兒,平時是平時,如今是如今。就算你們家眼下亂糟糟的,但這事情你也不要一個人憋在心裡,找個人吐露一下總能松乏些。我看靈犀那丫頭就很好,識大體知進退,到底是你們家老太太調理出來的人。她畢竟是你們家老太太給張越的,你一個人瞞著不如拉上她一起瞞著,即便不能想想辦法,有個人分擔一下總好些。”

說到這裡,她忽然聽到了外頭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鐺聲,不禁微微一愣。杜綰自然知道這位貴千金在想什麼,便開口解釋道:“這是琥珀想出來的主意,在門簾的底下墜上黃銅鈴鐺,這樣進進出出的時候有一個響動,不至於悄無聲息嚇著了人。”

“你們家的丫頭一個比一個鬼靈精,就那個秋痕沒心眼,或者說死心眼!”

正彎腰進來的秋痕恰好聽見這話,不由得愣了一愣,隨即方才捧著茶盤上去,在四四方方的炕桌上擺了兩盅茶。後頭的琥珀卻是先讓了抱著靜官的乳母進來,旋即才進了屋,行過禮之後,她便抿嘴笑道:“想不到郡主對咱們也是知之甚深。”

“綰兒嫁給了你們那位少爺,你們的秉性我能不知道?”

隨口應了一句,朱寧就瞅了一眼棋局,明白這一局自己肯定是輸了。拍了拍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