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血跡斑斑的夾棍,一旁的鐵爐子裡頭燒著烙鐵。再加上彷彿被人血浸透了似的暗紅牆壁地面,誰能想到這是他授意一群心腹手下弄出來的?

人人都認為錦衣衛裡都是些陰森恐怖吃人不吐骨頭的傢伙,但天可憐見,那些傢伙在廷杖上頭固然是一把好手,也都有一手用刑的好本事,但能盡情一展花樣的機會還真不多!

他緩步走出這間刑房,立刻有兩個理刑千戶上來奏事,他便漫不經心地聽著,有時隨口問兩聲。他算得上是驟進,在京城錦衣衛中本無根基,不過他手中的人卻一大把,因此輕輕巧巧就安插了一批人,如今這兩個便都是心腹。在把握機會這一點上,他自忖已經是爐火純青,否則只是藉著永樂九年朱棣北巡經過開封時那唯一一次機會,他又怎麼會竄升那麼快?

所謂簡在帝心,說來簡單做來難,卻是不足為外人道。

“對了,還有一件事得報大人知曉,半個月前下了黑牢的那個知縣,直到現在還在大吵大鬧,說什麼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一直都嚷嚷要見皇上,還說了好些難聽的話,屬下覺著他是不是瘋了?”

“瘋了?”袁方腳下一停,旋即便無所謂地揮揮手道,“那是個一心要報一箭之仇,一心想要向上爬的瘋子,要是真瘋了正好。既然他有力氣叫嚷,那你就傳話下去幹乾淨淨餓他三天,看他到時候還有沒有力氣!刑不上大夫……我還沒給他動刑呢!楊溥大人如今還在奮力讀書,別讓一個瘋子打擾清靜!”

猶如拍蒼蠅一般解決了這麼一樁不起眼的小事,袁方便打理了一番身上那襲緋色虎豹補子紵絲袍,整理了一下那金荔枝腰帶,又正了正頭上的幞頭,這才往暖殿趕去。由於他錦衣衛指揮使的官職,平素在人前又都是陰沉著臉不苟言笑,因此路上文武官員看見他幾乎都遠遠避開繞著走,直到抵達了暖殿聽候傳見,他都不曾遇上任何人。

春天雖說到了,就連春雷也打過兩回,可天氣仍是冷,因此朱棣起居仍在暖殿之中。當小太監上前稟報說錦衣衛指揮使袁方求見時,他想都不想便吩咐傳見。待到袁方進來參禮,將詔獄情形和各地的重要奏報一條條詳述了一遍,他也只是毫不動容地聽著。只在聽到山東那邊張軏已經抵達,孟家人都遷出了都司衙門時,他方才皺了皺眉。

“孟善當年何等恭謹小心之人,竟是會生出了孟賢這樣一個膽大妄為的兒子!偵伺宗室離間皇親,就是為了那麼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以為朕就是那麼好糊弄的!你給朕好好審,朕要知道是誰給了他那麼大膽子!”

一萬斤鹽不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袁方聽了心中不無冷笑。壽光王府上的鹽少說也有二十萬斤,這第一撥起運的才一萬斤就被孟賢孫亮甘逮了個正著,不得不說那兩個人確實是居心不良。但居心更不良的大有人在,只不過皇帝並不知道而已。

當然,相比他的前任侵佔各地鹽場官鹽四百餘萬斤,兩位王爺佔這麼一丁點算什麼?

然而,有些事情打死了不能報皇帝知曉,有些事情他卻必須提一提,當下他躬身答應了,又低聲道:“臣還有一事要稟奏皇上。張大人初一到任便把孟家人趕出了都司衙門,但孟賢的髮妻身患重病奄奄一息,結果青州府同知張越給他們安排了屋子,把人接過去住了。他還對劉都帥說,當初讀書的時候蒙先生教誨,人活於世只求無愧於心,若是見鰥寡孤獨而無哀,見婦孺有難而不救,見路有不平而不鳴,見貪贓枉法而合流,則人非人也。”

朱棣聽了前半截皺了皺眉,聽到後半截,那眉頭立時舒展了開,當下便笑罵道:“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傢伙,分明是武家子弟,竟是跟著杜楨那個冷麵人學會了那一套!罷了,素來危難關頭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他能如此也算難得,至少比那些沒擔當的強!”

袁方連忙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