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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沒有鹽,那牛又凍死了一個多月,因此那牛肉吃上去便有一種濃濃的腥羶味,可楊家父子全然不在乎,竟是又搬出了一甕燒酒來。而家裡那位做飯的女主人一直都在廚下忙活,並沒有現身。照老楊頭的話說,這家裡有客,女人只能在灶下伺候。那隨同張越前來的車伕卻沒有進來,要了碗熱水便在門外車上就著啃饅頭。
楊老頭之前剛認識張越的時候都能顯露出話癆本色,這會兒幾杯酒下肚,這話頭就更多了:“咱們楊家當初是從山西遷過來的,那時候一條繩子串起來,誰敢不遷?剛剛搬來山東那會兒,朝廷還說什麼發安家銀子,發種子農具耕牛,其實都是些破玩意。這地是有的是,但全都是荒蕪了多年,我和我那死去的老爹老孃日夜賣命,這才墾出了二十畝地。”
“瘟疫挺過來了,水災旱災也挺過來了,但什麼都沒有靖難那四年打仗可怕。北邊兵敗,南邊大軍追襲,南邊兵敗,則是北邊大軍追襲,殺來殺去殺的最多的竟是百姓,咱山東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咱們家那時候地窖修得結實,青州一帶兵馬少些,這才僥倖躲過。狗兒他們這些年輕人沒經歷過那時候的慘狀,要我說,咱們既然還能過日子,就不要摻和那些神神鬼鬼的勾當!”
老楊頭一席話不但讓楊狗兒低下了頭,張越亦是心悅誠服。好死不如賴活,這便是尋常百姓心裡頭那條樸實的道理。如今的山東地廣人稀,像漢王魯王這樣的藩王也不過佔地一千頃。土地遍地都是,怕的只是饑荒瘟疫和天災。只要能活得下去,這天底下誰願意造反打仗?想到這兒,他心中便更有了底,遂笑著點了點頭。
“老伯說得是,三年太平能墾多少荒地出來,能產多少糧食?要是年景好,這糧倉裡漸漸地就能裝滿了,這牛凍死了以後還能再買。有道是兵匪一家,若是鬧什麼亂子,其實還是自己倒黴,若是都像您這麼想,這天下還能不太平?”
“小相公這話中聽!”老楊頭被張越的話搔到了癢處,少不得又藉機教訓了楊狗兒幾句,但說到這凍死的牛,他面上仍是有些黯然,“只不過我這一把年紀了,怕是看不到攢錢買牛那一天。唉,狗兒也已經不小了,以往我挑來挑去看不中人家那些姑娘,如今咱家一下子死了兩頭牛,他這媳婦只怕一時半會也討不回來。”
張越見楊狗兒那張臉黑得如同鍋底,連忙把話頭岔了過去。因又問道:“楊老伯,你之前既然有兩條耕牛,自然算得上是本村的殷實人家。那這村裡除了官牛,還有幾戶人家自家養了耕牛?可還有人能像之前那個人一般出借或是租借耕牛的?”
楊狗兒說不過老爹,便賭氣埋頭吃飯,這一大盤白煮牛肉幾乎被他一個人吃了個乾淨,當下聽到張越這一說,他便氣鼓鼓地放下了筷子:“這村裡那頭官牛早就老得走不動了,誰還能指望它耕地!村裡張大戶家裡有四五頭牛,卻是從來不肯借。還有兩家人雖說有牛,借一天卻要收一百個大錢!”
“你那是享福享慣了,以前沒耕牛的時候你老子我還不是憑這手腳吃飯?要說借牛,我當初那會兒還不是一樣只借給妥當人?這耕牛乃是寶,自然不能隨便!”
眼看這一對父子又要鬧騰,張越連忙居中調停了兩句,眼見楊狗兒出去了,他便又關切地問道:“楊老伯,倘若是這年年不遭災年成好,你大約得幾年才能攢下牛錢?”
儘管多喝了幾杯酒,面上已經是紅通通的,但老楊頭腦袋卻還清醒。歪著頭想了片刻,他便搖搖頭道:“小相公是讀書人,凡事都往好處想,就算不遭災,這還有徭役呢!這山東境內大小河流眾多,這會通河可是到現在還沒完全疏通好。就拿咱們旁邊那條淄水來說,這河堤也是得年年修,出徭役的日子得好幾個月,要攢一頭牛談何容易?就算年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