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看見那少年郎那青衫不是青布衫,而是一襲石青緞的小滾邊夾襖。外頭是一色的半袖披風,腰間束著一根朱墨色的絛子。這衣服料子彷彿上乘,但看上去並不顯貴氣。不等他開口稱呼,他就看見那少年郎向自己合十為禮,又叫了一聲住持大師,慌得他連忙回禮不迭。

甫一見面說了兩句話,覺著人家口氣謙和絲毫不拿大,他驚歎的同時亦是心裡燙貼。要知道他平日親自到本縣大戶人家去化緣的時候,常常是遭到管家冷眼,還以為天底下的大戶都是如此,卻原來自己先頭遇上的都是淺薄人,真正的大家公子就應該是這樣才對。

張越此來當然不是為了和這福清寺的住持談論什麼佛理,他如今滿心想的都是那一次王家莊講法會上遇到的那個神秘女子,因此這解決了羅趙二人,福清寺之行便斷然不可避免。和那老和尚攀談了兩句,發現對方也並非字字禪機句句不離清規戒律,又想起這寺中和尚在外頭都是名聲不錯,他倒是平添好感。因此老和尚邀他禪室小坐,他立刻就答應了。

這禪室中一坐,四下裡望了一眼,他便說道:“我看這福清寺殿閣廟宇之類都還整齊,但住持大師和各位師傅們都是著舊衣,想必都是日子清苦。聽說之前羅縣丞和趙主簿家裡信佛,每年都會有些香火錢送上,如今他們出事,想必寺中也少了進項。大師這樣的年紀仍然親自耕種,足可為鄉民楷模,正合著教化之道。我初來乍到也沒什麼可幫的,今日前來,打算捐香火錢二百兩。”

這話一出,老和尚旁邊侍立的那年輕和尚面露喜色,老和尚起初卻詫異,旋即搖了搖頭:“張大人的好意老衲心領了,說起來慚愧,老衲之前想著羅縣丞和趙主簿出事,寺中每年少了百兩香火錢,還曾經埋怨過大人,剛剛方才想通了,出家人化緣建寺造佛像固然使得,但如今殿閣都還齊整,我們憑那百畝地,求溫飽是綽綽有餘,不該另有他想。”

張越著實沒想到這廟裡的和尚居然會往外推香火錢,此時打量著這老和尚,發現他身上的袈裟漿洗得極其乾淨,幾處地方卻是打著補丁,針腳細密整齊。那臉上雖然皺紋密佈,卻是不見絲毫悽苦,反而精神奕奕。老和尚那雙枯瘦的手上也有好些老繭,指甲縫中甚至還能看到青黑色,想來是平日耕作時留下的痕跡。

此時此刻,他來這兒之前的某些懷疑倏忽間無影無蹤,更覺得這老和尚可敬。

“大師如此德行,較之那些名剎主持也絲毫不遜色。”他瞥了一眼那大失所望的年輕和尚,便詞鋒一轉道,“不過,大師自己能如此自律,若用同樣的道理要求其他人,卻未免太過嚴苛。這二百兩於我並不算什麼,但對於貴寺上下來說,卻代表下一年可以稍稍寬鬆一些。”

老和尚皺眉一思忖,繼而便笑道:“老衲倒是想左了,還是大人說的是。既然如此,這香火錢老衲就收下了,遇上什麼天災人禍的還能開個粥鋪施捨衣裳,不枉人家來本寺供奉香火。到時候老衲就對外頭說是大人的心意,大人可不要說老衲冒名就好。”

原以為還要大費唇舌勸說,見這住持老和尚爽利,張越倒也欣喜,當下就笑著點頭,眼看那年輕和尚喜滋滋地從彭十三手中接過香火銀出去。眼見沒了外人,他便想到了此來的真正目的,略一思忖便問道:“我聽說大師乃是淨土宗一脈,今日便想要請教一個問題。人都說白蓮教出自東晉白蓮社,師法淨土宗而創白蓮宗,不知是否真有其事?”

“淨土宗如今的名氣雖然不如禪宗律宗天台宗,但信奉的都是我佛,豈可和那邪教相提並論?”

剛剛還一直面色慈和的老和尚陡然之間面色大變,竟是忘記了面前是本縣父母官,繼而怒斥道:“白蓮教乃是茅子元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