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的當家乃是一個彌勒佛似的胖子,因在家中排行老三,大名就叫做伍三榮。上頭兄長卻短命夭折,正支卻只有他一個,這諾大的家業自然就歸了他。他這大胖子原本就怕熱,在這兒坐著又不好啪噠啪噠搖扇子,更沒有下人打扇伺候,不一會兒,那一條松花色汗巾就幾乎能揪出水來。

無奈之下,他只得對上首的方青低聲問道:“方老弟,咱們是不是來得魯莽了?這兒畢竟是府衙,欽差大人他們分明是住的青州驛,他們會不會覺得咱們不恭敬不誠心?還有,我從來沒有和宮裡頭的公公打過交道,待會兒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

伍三榮如今三十五六,雖說識字,但對於經史之類的學問卻是睜眼瞎,平日見過的官員不少。可他也就是在山東之內名號響亮,哪裡和宮裡人打過交道?

方青卻和這個看似鄙俗的胖子交情不錯,當下就笑道:“放心,若是不能見早就有訊息來了,不會讓咱們一幫人在這兒坐等。小張大人不是擺架子的人,咱們雖說不知道他這個欽差來這兒做什麼,但左右不過是殺人和安撫兩件事。殺人咱們幫不上忙,但要說安撫,不是我誇口,咱們這些縉紳說幾句話,那還是有人聽的。今天不論小張大人說什麼,咱們都先應了再說。至於宮中那位公公,揀好聽的說就是了。”

“方老弟說的是!”

伍三榮忙不迭地點頭,總算是安心了。捧起茶盞呷了一口,身上彷彿也不那麼熱了。就在他決定耐心再等等的時候,外頭簷下的一個差役忽然高聲嚷嚷道:“欽差大人到!”

隨著這一聲喝,屋子裡的人慌忙丟下正說了一半的話,正喝了一半的茶,紛紛站起身來,爭先恐後地湧出了門去。不管怎麼說,他們也是來求見的,怎麼也不好在花廳裡頭大搖大擺地坐等不是?

及至到了外頭,眾人便看見了身著天青色小雜花紗袍的張越。然而,相比前頭那個身著大紅袷紗錦袍的年輕太監,張越那一身打扮便顯得寒酸得緊。來不及研究什麼主次的問題,一個個縉紳全都是五體投地拜了下去。由於山東之地鮮少有什麼欽差之類的人物,因此那聲音免不了參差不齊,但身段卻一個比一個放得低,臉上一個比一個恭敬。

陸豐此時心情極好,前頭在濟南府摘了一大堆官員的烏紗帽,儘管中間捱了罵,但總體而言卻辦得乾淨漂亮,那志得意滿就不用說了。青州府這邊分明是張越為主,他不過是陪襯,可張越事事都不曾丟下他,就連線見縉紳這等好事都讓他打頭,他那滿足就甭提了。得意歸得意,他總算還沒有忘形,此時便停住腳步笑吟吟地看了一眼張越,虛手讓了一讓。

這時候,張越方才笑容可掬地說:“各位請起。”

坐在花廳的主位上,張越少不得又打量了一下這些人,認出其中有不少是曾經在過年時來送過禮的角色,心裡便有了計較。雖說這一次夏糧收成還算勉強,但入夏以來至今不曾下雨,再加上先前白蓮教這一鬧,若不好好設法,之後再釀成民亂也並非不可能。見一群縉紳個個都說著漂亮的頌聖話,又是連綿不斷奉承逢迎,他忽然伸手壓了壓。

“陸公公和本官乃是奉聖意而來,原本三日之後監刑完了就走,但如今青州府雨水極少,眼看入夏以後少不得又是大旱,實在是讓人揪心。雖說此次一舉擒獲教匪數百,讓蠱惑民心者無立足之地,但若是大旱之後這些人死灰復燃,再次禍亂民心,則青州一地又要不安了。各位都是本地的大族,應當知道民心向背,這當口也應當出力才是。”

但凡本地縉紳早就習慣了官府的種種攤派,再加上他們一大群人自己送上門來,心中都算計好了該說什麼話該幹什麼事,這會兒張越這麼一開口,儘管有些出乎意料,但誰也不想讓兩個殺人欽差對自己有什麼惡感,紛紛滿口說願意出力。

陸豐起初被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