綰反過來提醒了一遭,於是只能獨自前來。這天杜楨並不在宮中當值,翁婿倆一番話說完已經是晌午時分,鳴鏑瞅了個空子進來,笑著問道:“太太說了,姑爺今天既然來了,就留著用了午飯再走吧。廚房已經預備下了。”

杜楨原本就是無可無不可的,聞聽此言便點點頭:“也好,你就索性吃了飯再走,你師母……岳母既然開了口,大約是做了些你愛吃又暖胃的家常菜。”

話音剛落,門外忽然又有人打起門簾進來,卻是墨玉。上來行過禮後,他先瞧了張越一眼,然後便小心翼翼地說:“老爺,外頭幾位本家老爺又來了。聽說姑爺在這兒,他們便說要見上一面,還搬出了先前……先前那些話,說是好歹都是自家人……”

這本家老爺四個字頓時讓張越想到了之前來參加婚禮的孫家人,孫逢嘉倒是談吐有禮,可那居然是孫亮甘的父親,實在讓他五雷轟頂;至於孫逢未則是反覆強調舅老爺的身份,那嘴臉更是讓人生厭。此時聽說杜家也有什麼本家老爺,他頓時想到新婚之夜杜綰曾提過兒時舊事,忙問道:“岳父,可是老家來的親戚讓你為難了?”

“不是什麼為難事,他們這回也在綰兒的嫁妝上幫了不少忙,說起來還是我欠了他們的情。”杜楨將之前的事情解釋了一遍,隨即便打發墨玉去外頭請客人去花廳敘話,旋即對鳴鏑吩咐道,“去告訴太太,中午興許要多留幾個人吃飯,讓廚房多預備一些。”

雖然曾經聽杜綰提過有不少親朋好友幫著添箱,但此刻還是在翁婿倆前往花廳的路上,張越方才知道,先頭杜家那豐盛的妝奩,除了金銀首飾之外,竟有一多半是這幾位遠道而來的親戚的功勞。雖則猜測這是趨炎附勢,但天下事原本就不過如此,他也並不意外。因此甫一踏入花廳,看見那幾個杜家親戚都極其熱絡地起身相迎,他少不得笑臉相待。

“這位是你三伯,這位是你五叔,這是你六哥……”

面對自家族人,即便是杜楨亦不好太過冷淡,一個個介紹下來亦有些頭疼。他自然知道這些族親平日裡都是雁過拔毛的性子,這一回破費恐怕也是另有目的。但知道歸知道,他畢竟姓杜,這血緣宗族總不能丟棄,也不好完全用冷臉來對付這些同宗同族之人。於是,見他們圍著張越阿諛奉承不斷,他忍不住又皺了皺眉,隨即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張越之前在張家的喜筵上見識過了張家浩浩蕩蕩的旁支人口。如今面對這麼一撥人自然不在話下,不過幾句話就讓眾人大為歡喜。分賓主坐下之後,他卻是不肯落座,而是侍立在杜楨身邊,一眼望去恰能將眾人臉色表情盡收眼底。

坐在左手第一位,張越得叫一聲三伯的矮胖中年人此時滿臉堆笑地說:“咱們也來了好幾回,誰知道今日正好能遇上侄姑爺上門,實在是一等一的運氣。侄女的婚事辦得風光體面,又是郎才女貌,大夥兒看著都覺得高興。”

他一面說一面覷了張越一眼,見對方神色如常,他這屁股更是坐不住了:“我知道四弟你素來不喜歡欠人情,實話實說,這作為添箱的那些木器也不是咱們一時半會就能備辦好的,是咱們預備來之前,遇上了一位正好要出手的客商,這才用極少的代價全盤買下,並沒有花幾個錢。聽說張家在北京要重新開族學,咱們幾家都有讀書後生想要試一試科舉,所以……”

這所以兩個字才一出口,杜楨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當即直言不諱地說:“我自己當初就在張家族學中當過好幾年塾師,內中良莠不齊,並非是讀書的好地方。江南文華寶地,他們何必捨近求遠,到時候耽誤了豈不是可惜?”

聽了這話,不但幾個杜家人為之語塞,就連張越也是為之一噎。杜楨自然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只不過瞭解他張越的脾氣,所以說話絲毫不留情面,問題是,讓這幾個不知道的人聽著,還不得心驚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