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村莊的名字素來是天馬行空,靠山的以山為名,靠水的以水為名,出了名人的往往乾脆打出了名人的旗號當名號,但更多的卻是趙家莊、李家屯、王氏村等等。這些帶了姓氏的村子大多就是點明瞭那個勢力最強的宗族,畢竟,在這些莊子裡,裡甲這些朝廷攤派的鄉吏比不上族長的一聲吼,而村裡那幾個德高望重的里老,說話也同樣比官府還有效用。

自從初春的時候,官府又是墾荒又是屯田又是借牛又是貸種子,行了種種善政以來,在地裡賣力氣的人頓時多了起來。然而,人力架不住天意,這旱災的跡象一露頭,鄉間難免是著了慌。曾經開了溝渠的還好些,不曾開溝渠的便只能捶胸頓足。於是,村與村、族與族之間由族長里老帶領的爭水奪渠就愈發嚴重。

壽光縣境內的小河莊和高山屯為了兩村之間直通巨洋水的一條溝渠,兩位德高望重的里老振臂一呼,結果把往年那些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統統翻出來,短短七天內竟是一連三場械鬥。雖說還沒鬧出人命,但好些人卻已經是打得頭破血流動彈不得。

這天一大早張越帶人來到時,一眼就看到不少原本該綠油油的地裡被睬得亂七八糟。由於好些天沒下雨,土地上甚至還能看到一片片暗紅色的痕跡,彷彿昭示著這兒曾經發生過的廝殺。張越吩咐人去找里正,旋即便臉色鐵青地站在那條溝渠邊。

那並不是一條寬闊的水渠。而且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年,頗有些淤塞的光景。往日雨水充沛的時候不要緊,如今天一干旱,這條原本的命脈頓時成了導火索。

“大人,裡甲們都已經來了。”

這年頭的裡甲都是按照賦役輪流平攤,若是強勢能通官府的人物,那是不但油水充足,在鄉間威權也重。然而小河莊和高山屯的這幾位里正保甲只是輪到這個職位,在各自村裡頭都是晚輩。去年收夏稅秋糧的時候求爺爺告奶奶差點沒把嘴皮子磨破膝蓋跪破,如今發生這種事情更是沒轍。

前些天壽光縣的那位典史來了一趟,看到兩村械鬥的場景立刻溜之大吉。如今他們得知竟然把知府衙門的上官驚動了下來,幾個人都是滿臉不可思議。

“這條引水的渠修了多少年了?”

高山屯的張里正連忙賠笑躬身答道:“回稟大人,這條引水的溝渠直通巨洋水,專為村裡取水灌溉方便,是咱們村裡二十年前修的。”

旁邊小河莊一個裡甲當即臉紅脖子粗地反駁道:“胡說八道。這分明是咱們村裡修的,和你們什麼相干!當初不過是可憐你們村裡的青苗都要枯死了,這才讓你們分了一星半點,誰知道你們竟然那麼不要臉!”

“是誰不要臉!要是這條渠真是你們村修的,那就讓天上打雷把咱們村的都劈死!”

“別吵了!本官不管這條渠是哪個村修的,本官只看到這條渠年久失修!既然現在為了水不夠爭執不下,當初怎麼就不知道報官府帶人好好休整!”

眼見這兩邊爭執不下,竟是捋起袖子在自己面前就要下手。張越當下發起了火,兩邊頓時都不吭聲。就在這時候,他身後的連生眼尖,遠遠就看到有兩撥手拿鋤頭的人氣咻咻地往這裡趕來,忙上前提醒了一聲。

那幾個里正保甲張望著瞧了一眼,那張里正面色大變。忙上前賠笑道:“大人,兩個村子的里老又帶人一塊來評理了,您且離著遠些,免得到時候他們有所衝撞。小的得過去盯著,否則非出了人命不可!”

他這話一說完就帶著幾個人一溜煙跑了,剩下另一個村子裡的裡甲也都撂下同樣的話,忙不迭地迴歸了本村的隊伍。不多時,那兩撥人就在離著張越幾十步遠的地方對峙了起來,先是扯起嗓門大聲對罵,到最後便是示威地揮舞著鋤頭和其他農具,眼看又是一場惡鬥。

“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