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信命裡註定,那也不行。人定勝天不過是一句豪言壯語,但若是什麼都不去做,怎麼知道就一定不能扭轉既定的命數軌跡?就比如我,倘若我渾渾噩噩,這輩子便永遠都是被人瞧不起的藥罐子病秧子,祖母不會多看我一眼,英國公也不會記得我這個本家侄兒,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我只能說,這命數的事情是一半對一半,一半是你不可抗拒的,一半卻是你可以改變的。”

“命數真的能改變麼?”

“如果你不試一試,又怎麼會知道?”

聽到這個流露出無限信心的聲音,琥珀頓時一怔,旋即低聲說:“少爺一直都問我,為什麼會有那麼重的心事。我一直都想說,卻從來不敢說。就因為這樁心事,我夜裡睡得輕,白天也不敢多說話,生怕一個字說錯惹來大禍。我一個人的性命不要緊,但我不能帶累了別人,不能帶累……”

“不能帶累家人,對不對?”張越感到握在手心中的那隻手顫抖了一下,便微微側過身子。黑暗之中,他依稀能看到琥珀的臉,五官的其他部分都晦暗難辨,只能看到那雙眸子,“上次你重病的時候,曾經說過夢話,所以我就猜到了。昔日淇國公丘家奪誥封爵位遠徙海南,你因為重病而被家人設法留下,我說得對不對?”

“原來少爺都知道了……”

心頭最大的隱秘就這樣被人戳穿,琥珀感到的竟不是如釋重負,而是一種莫名的失落和可笑。祖父當年和英國公張輔頗有交情,她初到英國公府的時候幾乎是日夜提防,結果張輔根本沒有認出她來,而王夫人瞧著她謹慎小心,便把她和其他人一同送到了開封。服侍張越七年,她日日夜夜都擔著心思,其實她早該知道,這一切遲早有一天都是瞞不住的。

“今天是我第一次見到那位唐教主,她是什麼身份原本和我無關,但是,我先前見過的那個堂兄,他身上有和那位唐教主一模一樣的手製絛子。那種針線決計不是尋常手藝,打起來異常複雜,所以應該不會是巧合。我很害怕,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出現在山東,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和朝廷查禁的白蓮教有聯絡,更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先前是兵敗之罪,難道以後還要加上謀反之罪?”

感到琥珀彷彿陷入了一種狂躁的激動之中,張越陡然間一凜,知道長久以來的壓抑一旦爆發出來便異常可怕,情急之下,他連忙將她抱在懷裡,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良久,渾身發抖的琥珀終於在他懷中安靜了下來,卻是將頭輕輕地擱在了他的肩膀上。

“我一直都很羨慕少爺和秋痕姐姐。”黑暗中的琥珀輕輕嘆了一聲,旋即低聲說道,“少爺一直都在朝前看,秋痕姐姐就好似少爺的影子,從來不曾左顧右盼。她常常都對我說,她很喜歡少爺,還常常問我是不是也同樣喜歡少爺,常常嘀咕將來的少奶奶會是什麼樣子……她怎麼會知道,我連自己究竟是否有明天都不知道,還談什麼喜歡?”

“每個人都有明天,你當然也有。”張越的手輕輕撫摸著琥珀那如同絲綢一般柔滑的長髮,心裡充斥著一種溫馨的柔情,“咱們七年朝夕相處,七年耳鬢廝磨,不論是否喜歡,至少咱們彼此都是可以信賴的人。琥珀,你要相信,明天一定會比今天更好!”

信賴……琥珀只覺得這個讓人溫暖安心的詞語塞滿了整個心間,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自從離開父母以來,她就再也不曾奢望依靠別人,就再也沒有奢望過任何溫暖的懷抱,但今天她終於可以放鬆一下。她緩緩地伸出手,笨拙地抱住了張越的腰,隨即吐出了一句話。

“少爺還能再講一講那個驢耳朵的故事麼?”

聽到這個絕對不合理的要求,張越忍不住苦笑了一聲——軟玉溫香在懷,他又不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在這種情勢下講故事,這還真是人生最大的煎熬。然而,這個時候反身就走,他哪裡能夠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