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山,這些天宗豫和幼孜一個接一個的病,你和士奇輪流頂著,竟是連家都沒怎麼回過。萬世節暫且不提,如今瓦剌斷然不敢害了我大明使節,但你那個得意門生兼女婿應該今天就要啟程去江南了,你就是不去送,也得捎帶兩句話過去,你就那麼放心?”

正在伏案疾書的杜楨聽到這話,卻是頭也不抬,手下亦是不停,淡淡地說道:“他又不是小孩子,如今也是二十出頭的人了,什麼事都經歷過,用不著我提點。兒孫自有兒孫福,他那性子經得起磨折,去的又是江南繁華之地,我沒什麼好擔心的。”

“你這個恩師倒是豁達!”楊榮沒好氣地搖了搖頭,這才坐下身來,隨手翻開一份奏摺看了幾眼,他又說道,“因為夏原吉開了口,罷市舶司的事情暫時就擱了下來,只不過我看皇上常常說要申祖制,彷彿不願意開這個口子,恐怕那日子就在旬日之內。大寧開平的事情則是五軍都督府都贊成,這些天都沒再提起。平心而論,以市舶司的收入來填補用兵的虧空,這還遠遠不夠。”

“所以用兵要一發中的,動輒幾十萬人勞師遠征,就得有相應的成果。”杜楨抬起頭,揉了揉痠痛的手腕,神情鄭重地說,“市舶司重在長效,幾十年之後重現宋時的盛景,自然就能看到好處了。至於邊地則是重在屯田,只要屯田能夠長長久久,邊地駐軍不但不耗費國庫,反而能夠養兵養軍,保邊防無虞。”

說到兵事,楊榮立刻來了勁,當下便撂下手中拿著的奏摺,拿著另一份摺子走到杜楨旁邊,商討起了自己即將進呈的兵事十四條。雖說杜楨並不是金幼孜這樣最佳的討論夥伴,但卻是一個絕佳的聽眾——在內閣中,他往往是最耐心傾聽的那個人,在關鍵時刻拿出的東西也絕不含糊。只這會兒,聽楊榮口若懸河地說著,他卻有些走神。

這個時候,張越該啟程了吧?

寒冬和國喪攪和在了一塊兒,京城自然是一片肅殺,即使最難熬的二十七日已經過去也仍是如此。張越之前已經和大多數親朋好友提前打了招呼,因此這天早上他從家中出發的時候,並沒有多少人來。張超張起都特意請了假,和張赳一塊送他,而方敬和顧彬也都來了,一大幫人一同送到了城外。而小五則是和杜綰坐在一輛車上,那裡還擠著個硬跟出來的張菁。

除了張越這一大家子人之外,隨行的還有孫翰一家。因運河封凍,眾人此次下江南只能走官道,因此行李中帶足了厚衣裳之外,甚至還隨車帶了不少取暖的柴炭,以便路上遇到風雪難走時使用。即便如此,出了宣武門之後,張越又聽了父親張倬的好一番嘮叨。

“我之前給你的東西千萬收好,到了南京之後,憑此物可以調動那幾個綢緞鋪子的人手和銀錢。你記得對你袁伯伯說,錢是死的人是活的,萬一有事,就算把庫房搬空也是值得的。還有,如今那裡不比當初,既沒有成國公也沒有襄城伯,你萬事都得多加小心。還有……”

見父親事無鉅細地囑咐,張越自是認真耐心地聽,末了才問起了張倬何時回河南。待得知大伯父張信不放心京裡這些個子侄,讓張倬守在家裡,不日就連孫氏也要上京來,他忍不住笑了笑,隨即嘆了一口氣:“只可惜我這次又見不著娘,回頭不知會被她怎麼嘮叨。”

“你母親只有你這麼一個兒子,偏生自你大了之後就是聚少離多,她心裡無時不刻都惦記著。”見張越肅了肅衣裳,翻身拜別,張倬連忙一把將他扶了起來,又輕輕按了按他的肩膀,“記著,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你袁伯伯做事常常太急進,你該管的時候就管著他!”

這最後一句囑咐說得張越啞然失笑,但他還是重重點了點頭,隨即便去和眾兄弟告別。張超張起都是不喜歡拖泥帶水的人,一人只說了一句話,但都給了張越一個熊抱,而張赳則是拉著方敬,發狠保證明年一定拿下會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