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宅子原本是一座小跨院,但既是前幾年張倬在南京當官時住過,所以曾經數次擴建,又因為張輔發話,特意把英國公府的兩處院子一同納了進來,兩家人住著自然是綽綽有餘。這裡固然空了一年多,但前一陣子得到訊息就開始整理,如今早已收拾得乾淨整潔。

南京有五軍都督府,有六部都察院,就連錦衣衛和眾多衛所也是一應俱全,儼然一個小朝廷,但皇帝太子都不在此處,這裡更沒什麼要緊政務需要處置的,因而整個南京管的主要就是江南財賦,猶如一個佔地極大的養老院,唯有應天府還忙碌一些。即使如此,眼下已經是臘月二十八,張越辦好一應上任事宜,衙門就封印了,他一下子又得了數日的假。

從前是欲求幾日假而不可得,如今卻是一來就放假,對於這種閒散的日子,無所事事的張越自然覺得不習慣。原本還想出去轉轉,奈何杜綰說他是半個病人,又道等了過年再名正言順出去拜客,硬是把人留在了家裡。

看著眾人忙忙碌碌收拾東西準備過年,他索性把人支使出去打探訊息,自個到書房裡頭琢磨著寫對聯。這是洪武年間就在民間流傳開的老規矩了,再加上如今喪禮因襲洪武舊制,二十七日一過,禁忌並不多,因此街頭很早就賣起了紅紙。不但各戶人家大門口需貼上春聯,就連影壁傢俱窗戶門板等等地方,也要貼上大小不一的福字,只為了過年討一個好口彩。

“少爺,李公子和芮公子來了。”

正在低頭寫福字的張越頭也不抬地吩咐人進來。瞥見兩人進屋行禮,他隨口道了免,等到寫下了福字的最後一豎,這才擱下了筆,又拿起這張斗方輕輕吹了吹,對兩人點了點頭:“這應該是你們頭一回出遠門,也是頭一次在外頭過春節,飲食作息可還習慣?”

李國修連忙搶著答道:“回稟大人,我家也是打南邊遷到北京的,沒什麼不習慣。”

芮一祥人雖聰明,卻老實些:“京城有暖炕,南京這邊卻往往是用炭爐和湯婆子取暖,晚上睡到半宿常常覺得陰冷,我早上對張大叔提了提,他二話不說就讓人給我加了新被子。飲食上頭也是頓頓都有魚肉,我實在是覺得過意不去,大人太厚待咱們了。”

張越見李國修在旁邊猶如小雞啄米似的連連點頭,不禁啞然失笑,當即問道:“你們也該知道,族學中甲班的人由陳夫子帶領,早咱們一步下江南遊歷了。我只問你們,可知道我這次讓他們下江南,又挑了你們兩個年紀小的跟著來,是為了什麼?”

這個問題兩個少年一路上就探討了無數回,昨兒個晚上住定下來又琢磨了好一陣,心裡總覺得族學中夫子們的說法很不可信。此時此刻,兩人對視一眼,又是李國修先說話。

“族學裡頭多半是北方學子,很少有南方人。院試鄉試暫且不說,從前會試,向來是南方學子高中者遠遠多於北方,大人應該是想借著下江南的機會,讓咱們見識一下江南的才俊,也好讓大家收起自滿之心,不要因為在族學中成績優異而自滿。”

芮一祥看見張越不置可否,便咬咬牙說道:“這一路上大人常常在歇息的時候考較咱們兩個,又指點頗多,您……您可是想把咱們收在門下?”

看到李國修臉色大變,衝著同伴連連打眼色,張越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心裡覺得這兩個少年著實有趣。由於朱元璋朱棣兩朝都很忌諱科場上座師門生那一套,民間頗有才華計程車子往往在拜師上頭動足了腦筋,但那些文壇領袖卻很少輕易收學生。如楊士奇這等人,推薦的人雖不少,卻沒有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弟子,但屢次主持會試卻多了不少門生。他這輩子不曾入翰林,也不可能去主持會試,要門生滿天下自然無望,但也想栽培一些可用之才。

“你們倆說中了一大半。我確實想告誡族學中那些學子不要自滿,學無止境,若是坐井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