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宴的卻只有張越一個。

面對那些勤勤懇懇保障後勤卻絲毫沒得到任何嘉獎的同僚,儘管張越更希望的是回家,卻不好流露出絲毫不情願赴御宴的表情。而到了大宴那一天,禮部排定了座次等級公佈出來之後,他更是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也不知道朱棣是怎麼想到的主意,總之為了激勵從徵將士,此次大宴竟是分四等。有功無過者坐前列,受上餚;功過相等而先入關者坐次列,食中餚;功過皆無者坐下列,食下餚;至於那等沒有功勞卻犯了過錯的,則只能旁立一邊看著別人吃。一應人等之中,文職大臣坐前列受上食的只有楊榮金幼孜張越。

兵部錄從徵功時,張越先頭守禦興和的功勞卻是額外算了進去,只是楊榮金幼孜卻知道,這其中尚有開中鹽法和後頭的上書之功。對於這種計算方法,他們倒沒有什麼異議。畢竟,先前議功封賞時所定的乃是權宜之計,實際上張越的功勞還未全賞,再者,這御筵他們倆座次在前原本就夠扎眼了,多一個人分擔分擔也並不壞。而且,這種場合吃的是恩榮面子,吃的就算是上食,其實也別想吃飽。但凡聰明人,來赴宴之前都早就填了肚子。

威伏千邦,四夷來賓納表章。顯禎祥,承乾象,皇基永昌,萬載山河壯。

聖主過堯勝禹湯,立五常三綱。八蠻進貢朝今上,頓首誠惶。朝中宰相、燮理陰陽。五穀收成,萬民歡暢。賀吾皇,齊讚揚,萬國來降。

合著這四邊靜和刮地風的曲調,廷下就有教坊司樂班獻上了平定天下之舞。只見那些人頭戴青羅包巾,身穿青紅綠玉紗羅銷金襖,腰束渾金銅帶,腳踏皂雲頭靴,載歌載舞歌頌不絕。張越對於這種樂舞實在是沒多大興致,少不得偷眼瞥了瞥御座上的朱棣,誰知恰好和御座下首朱瞻基看來的目光撞了個正著。瞧見那位皇太孫眉眼間滿是笑意,他不禁平添狐疑。

一場形式多於實質的御宴之後,有功將士都得到了數額不等的賜鈔。其中,楊榮金幼孜以功列上等,各賞二品金織紵絲衣一襲,鈔五千貫,張越則是四品大紅紵絲衣一襲,鈔三千貫。由於這是當場賜物,因此宴席散了之後,卻是一個小宦官跟著他一路捧著東西出去,因此他自然又領教了一回千目所視的滋味,他甚至覺著今天飯沒吃飽,看卻被人看飽了。

不過,總算是可以回家了!

然而,一路來到長安左門,張越還沒來得及從眾多的馬車和僕從中找到自己家的人,就聽到有人叫自己的聲音。循聲望去,認出是彭十三,他不禁愣了一愣。要知道,今天英國公張輔也在赴宴之列,彭十三怎麼會在這裡眼巴巴等著自己?

“少爺,趕緊回家!”由於此時出宮的人眾多,彭十三生怕被人擠散了,索性上前一把拽住了張越的手,隨即氣急敗壞說道,“老太太快不行了,英國公已經先走一步趕過去了!”

聞聽此言,張越頓時感到一道炸雷狠狠劈在了腦際。儘管知道祖母的病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甚至一個個大夫都做出了讓人極度失望的診斷,但他總是抱有一絲幻想,以為會有奇蹟發生。猶如木頭似的呆站了片刻,他終於反應過來,眼看有人牽馬上前,他也沒看清楚那是誰,搶過韁繩便翻身上了馬背,猶如風馳電掣一般馳了出去。

剎那間,什麼賞賜,什麼未來,全都被他拋在了九霄雲外。

強撐著用最後一絲清醒控制著身下坐騎,他只用了一刻鐘便急馳到了自家門前,隨即一躍下馬,飛也似地朝裡頭衝去。等衝進北院大門的時候,他不禁感到喉嚨發乾胸口刺痛,就連腳下步子都是一陣陣飄忽。三兩步進了堂屋,看見只有兩個小丫頭,他立刻不假思索地衝進了東屋。當他撞得簾子飛起的那一剎那,他就看到了那個被王夫人抱著肩頭的老人,看到了那雙欣喜的眼睛,看到了那一絲忽然綻放的笑容。

“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