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痕跟著他來送顧氏,剛剛離開北院大上房的時候,原本有兩個老婆子要打燈籠相送,張越只想靜靜走一回,於是便拒絕了。這會兒,秋痕親自在前頭提著燈籠,路過那兩扇緊閉的院門時,她忽然停住了步子,轉身低聲說道:“少爺,幾個月前,方姨娘產下了一個男孩。”

張越回來這麼久,外頭亂七八糟的事情不斷,家裡還有病情不穩的祖母和身懷六甲的妻子,因此除了兄弟幾個聚了聚說話,其他的事情壓根沒顧得上。這時候聽見這話,他不由得愣了一愣,隨即皺眉問道:“男孩?我怎麼沒聽說?”

“方姨娘坐完了月子之後便吵著要孩子,後來別說讓丫頭僕婦照料,就是早就預備好的乳孃也給她趕走了。現如今孩子的一切起居都是她親自管著,其他事什麼都不顧,就是老太太也沒見過孩子。老太太后來說,由著她去,一應東西不許少,只要以後別出亂子就好。”

秋痕說著說著便打了個寒噤,旋即低聲說,“少爺,家裡人都說她瘋了,滿月的時候原本是要操辦的,可她硬是不肯,就是大夥兒送的禮她也全都扔了。可是,我有一回經過後窗的時候,隱隱聽到了一個哭聲,而且還隱隱約約聽到她說……說自己後悔了。”

後悔了……

望著那死氣沉沉的院子,張越不由得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方水心是在後悔當初不該一味由著性子,嫁給一個已經有家室的男人;還是後悔不該貿貿然離家出走,然後卻又回到了這深宅大院;抑或是後悔不該受人挑唆,惹出了後頭的事情。儘管他對方水心沒有多少印象了,但想來當初那也該是個熱情似火的擺夷少女,如今卻成了躲在屋子裡的一抹影子。

“走吧,秋痕。”

看到秋痕仍然站在院門處,那目光彷彿要在結實的木門上鑽出兩個洞來,張越便走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又望著那門若有所思地說:“如今她有了孩子,也就是有了希望,總比前頭那樣渾渾噩噩的強。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她原就是無拘無束長大的,行止全由本心,如今恐怕也不想要別人可憐。”

原本正在發怔的秋痕聽到張越這話,面上不禁一怔,隨即便重重點了點頭。低頭看了看張越拉著自己的手,她不禁露出了歡喜的笑容,隨即提著那燈籠轉過了身子,又抬頭欣喜地望了望天上皎潔的明月。

聽人說,西南的土司千金便彷彿這邊權貴人家的小姐一樣金貴,方水心也曾經是眾星拱月的金枝玉葉,如今的日子便好似從雲端到了泥裡,所以會後悔。可是她不一樣,她只求她的少爺心裡頭有她,只求她能夠一輩子安安樂樂地跟著他看著他,那便是她最大的幸福。

路過紅鸞母子的院子之後,就到了西院,秋痕高高打起燈籠照著張越進門,直到把人送進正屋,她方才到東廂房去瞧了瞧,見小靜官已經睡熟了,乳孃正在旁邊守著,她就躡手躡腳退了出來,徑直到西廂房中鋪床。這次打從張越從北邊回來,就一直都是住在這裡。

她鋪完床就匆匆到小廚房催水,見水還沒開,她便索性站在那裡和小丫頭閒磕牙好一會,最後才提著茶壺回到了屋子,又是沏茶又是灌湯婆子暖床,忙忙碌碌一刻也不得閒。可即便如此,她的心裡卻歡喜得很,到最後竟是輕輕哼唱起了歌兒,只是嘟嘟囔囔聽不分明。

“在唱什麼呢?”

才放下那紗簾子,她就感到背後忽然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剎那的驚慌過後,她想起這聲音分明是張越,身子頓時僵住了。她也不敢回頭,就站在那裡低頭說道:“是少爺當初教我的那些唐詩,我隨便編了些曲調,沒事的時候唱著玩的,這樣就不會記不住了。”

“都有些什麼詩,唱給我聽聽。”

背對著張越的秋痕已經是雙頰緋紅,眼睛望了望高高的房頂,她方才輕輕唱了起來:“兩隻黃鸝鳴翠柳,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