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那湘妃竹簾進門,張越就看到書桌後頭坐著少詹事鄒濟。由於詹事府詹事蹇義只是兼任東宮官,平素並不常在此處理事,因此坐鎮此地的向來便是這位將近七十的老人。張越當初在這裡呆了好幾個月,因知其人曾教授過朱瞻基經史,杜楨也提過鄒濟乃是精春秋的學者,因此哪怕是為了敬老尊賢,他對其也素來很恭敬,但這會兒卻不明白對方為何召他來。

自從東宮官員如徐善述等人一個個被加罪誅殺,梁潛也只是僅以身免,鄒濟成日裡惶惶難安,身體已經很是不好,這幾年一直是強撐著。此時,他抬手示意張越不必多禮,又拿起桌上一沓紙問道:“元節,過來看看這些。”

上前接過那沓紙箋一看,原本心中疑惑的張越頓時大驚失色。那一張張壓平的紙上乃是他的字跡,其中赫然有塗改,竟是他在詹事府閒來無事的時候寫的一些東西。他這些年雖說出仕為官,但杜楨常常會送些官刻新書給他看,一來二往,他便漸漸萌發了整理一些東西的念頭。謄抄好的稿子他都已經帶回去了,只是這些因為不是太重要的東西,他就隨手丟在了字紙簍中,誰知道竟有人特意一張張整理好了。

“鄒大人,這是……”

“你別會錯了意思,我自然沒有讓人窺伺你的舉動,是詹事府的一個書吏壞了事,於是從他那間堆放雜物的屋子裡找出了這麼一些東西。不單單是你,這些年詹事府不少同僚的字紙都堆在那兒。他說是自己想要偷些官員的墨寶換錢,我也沒法求證,為了息事寧人,就命人把他逐出了詹事府。其他人的東西我都還給了他們,這是你的。”

得知是這麼一回事,張越不禁覺得匪夷所思,險些認為那人是錦衣衛的內線。可想想袁方手底下的人必然不會這麼不濟事,他也就打消了這念頭,但仍是疑慮重重。然而,就當他收好了這一沓東西,預備好好道謝一番時,鄒濟卻又咳嗽了起來,好半晌才再次開了口。

“想當初你缺席翰林院館選,卻又作了一篇絕妙好文,我那時候還驚歎了一陣子,但之後你只是用心時務,再沒有這樣的文章出世,就是寫東西也不過是些札記隨筆,我也就只以為你那一次不過是偶然。若不是這幾天仔仔細細看了一番,我竟是看錯了人。說來也是,杜宜山昔日精於詩詞,文筆亦是精到,隱居多年只教導了你這麼一個弟子,怎會尋常?只不過,其中幾篇文章和你當初的尊經閣記一脈相承,文字固然是好的,可將陸象山與朱子並提總是有礙的,切不可譁眾取寵。”

揣著這一番善意提醒,張越回到兵部衙門就立刻處理掉了這些草稿,心裡不禁苦笑連連。他自然知道鄒濟所指的那幾篇文章是說自己粗略記得的王陽明名篇,只是自己原想藏著的東西卻讓人看見了,實在是陰差陽錯。只不過鄒濟已經一把年紀,這些草稿也已經收回,因此他也沒有太擔心。畢竟,如今這些東西流傳出去對於他來說太早了。

這天果然是散衙早,張越去武庫司司房找萬世節的時候,卻愕然發現某人早就沒影子了。想起萬世節孤身在京,如今不是先去了杜家,就是去了新房準備,他便沒往心裡去,當下就匆匆出了衙門。等到和家裡來接的人會合之後出了衚衕,他就聽到街頭一角有人在叫自己,細細一打量就認出了那個身量極高的少年,連忙一夾馬腹趕了上前。

昔日的少年孟韜如今已經竄得老高,看上去頗為英武,此時相見便深深一揖行禮。等到張越跳下馬來雙手將他扶起,他方才直起腰來。

“張三哥,謝謝你讓小五姑娘特意來提醒我們哥倆。我和四姐五弟商量了好些天,最後決定還是聽你的,今天我已經去保定侯府見過二嬸孃了。”想起昔日大夥兒在一塊無憂無慮的情景,孟韜不由得攥緊了拳頭,隨即鄭重其事地說,“我知道這些年你一直都在照拂咱們家,雖然這回不應該再麻煩你,可是我和五弟若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