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縱使再好的性子也按捺不住。

站起身看著背後那三個人,他隨意一打量,發現居中一位手中搖著摺扇的赫然就是上回在楊士奇家中見過,後來又在殿試之後拆穿他身份的那人。而旁邊兩人雖臉上帶笑,卻總有那麼幾分與自己不對付的意味。他心中正冷笑,旁邊的萬世節也是離座而起,在旁邊懶洋洋地插了一句話。

“元節,這位是湖南吳廣源,左邊那位是江西秦宣,右邊那位是浙江孫亮甘。這吳兄和秦兄嘛如今也是庶吉士,至於孫兄則是名落孫山,著實可惜得很。”

“萬世節,你這是什麼意思!”那孫亮甘被萬世節這麼一說,頓時惱羞成怒,“你可是福建人,也算是南方士子,和他們兩個北方人混在一起算怎麼回事!英國公縱使是當朝重臣,可文武不相統屬,你別以為能大樹底下好乘涼!”

“這位孫兄消消火,要是讓人知道堂堂新科進士居然沒了風度,這不成了笑話?”

張越見周圍頗有些探頭探腦的人,卻是愈發氣定神閒,當下又哂然一笑道:“話說回來,有勞多謝三位兄臺關心了,我如今也著實捶胸頓足呢!若是我那時候去了,這二十個翰林學士中豈不得拉下一個人來?至於你說什麼南北之別,我大明開科取士素來秉持的就是公平二字,自皇上登基以後,士子不分南北都是一樣錄取。你口口聲聲南方北方,這莫非是給朝堂之上分了派系?”

那孫亮甘本就是沒考上庶吉士窩了一肚子火,所以上這兒來看到張越三人坐在一塊,吳廣源率先譏笑了一番,他卻覺得萬世節那介紹是在嘲諷他,一時氣急敗壞方才會口不擇言。此時被這麼一句話反砸了回來,他頓時知道不好。見四周不少酒客都開始竊竊私語往這兒張望,他更是暗自叫苦,心中猛地想起了鼎鼎大名的錦衣衛。

若是落到那幫兇神惡煞的傢伙耳中,難道他就要栽在這微不足道的一句話上?

昔日在楊士奇家中會文時,吳廣源可巧是最先做出詩的兩人。滿以為正好遇到皇帝微服私訪能拔得頭籌,誰知橫裡殺出個張越,硬生生搶走了皇帝的所有注意力,他心中這嫉恨也不是一兩天了。那天殿試之後他原是稍稍瀉憤,心想自己的會試名次總算是超過了張越,可誰能想到,最後殿試的名次他竟是正好排在張越之後?

此時見同伴被張越三言兩語說得臉紅脖子粗,而且事情有鬧大的趨勢,他頓時心道不好。有心說張越仗勢欺人,可旁邊偏生有萬世節那個小子還有今科探花郎,更有幾個探頭探腦的夥計和掌櫃;可若是就剛剛的話說什麼彌補,然後灰溜溜下樓,他又著實咽不下這口氣。末了,他眼珠子一轉,終於是有了主意。

“剛剛孫兄一時失言,還請元節不要見怪。”

他先前那種譏誚的口氣一下子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春風和煦的笑容,甚至把剛剛一口一個賢弟也給省略了去,竟是直呼起了張越的字:“剛剛元節既然說若是能參加館選,定然能脫穎而出,我倒是極贊同的。這一次翰林院要重修尊經閣,所以三場之中有一篇尊經閣記。元節若是有佳文,何妨此時做出來,大家共欣賞奇文?”

夏吉一向就是藏不住話的,此時便笑道:“若是元節此篇真個是奇文,莫非秦兄預備把這翰林庶吉士的席位讓給元節不成?”

張越早體驗過夏吉這擠兌人的本領,此時見吳廣源被那一句話擠兌得面色發紅,心裡不禁暗自冷笑。若是對方挑館選三場中別的題目也就罷了,偏偏吳廣源選了一篇尊經閣記,他只能說是對方自找的。當下他便揚聲道:“掌櫃的,拿筆墨紙硯來!”

早在知道這六個人都是今科進士的時候,那掌櫃就知道自己這小酒樓今次來了大機緣,誰知道這麼尊貴的兩撥人彷彿竟是爭執不下。此時聽到紙筆,他猛地心中一動,慌忙一巴掌拍在一個看熱鬧的小夥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