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了園子門口。那是五間朱漆正門,頂頭的牌匾上寫著沁芳園三個楷書大字,卻是小沈學士手筆。園子大門緊閉,旁邊的小門卻開著。守門的兩個婆子瞅見小侯爺夫人房中的丫頭陪著來,便知道張越必定是這幾天住在家中的某位少爺,慌忙屈膝拜了。

比起小小的後花園來,這園子方才真正是私家園林。林蔭道兩旁大樹參天,三人合抱五人合抱的大樹隨處可見,更可聽見汩汩水聲。那花圃也是按照園林佈局一處處點綴,此時季節不到,綻放的並不多,只散落各處的迎春花開得正豔,那種嫩黃的顏色讓人看了心神一振。幾個在院子裡灑掃的僕婦看到有人來,紛紛退避道旁行禮。

秋痕本意自然不單單是為了逛園子。雖說開封城就在黃河邊上,可終究不是江南那種小橋流水貫穿城中的格局,更沒有富貴人家會吃飽了撐著沒事往黃河上划船。因此,她拉著抱夏向一個丫頭問清了船塢在何處,隨即就高高興興跑在了前頭。看得後頭的張越好笑不已。

“這個秋痕,雖大你半歲,平日穩重,可一遇上高興事就樂得沒樣子了!”張越笑著打趣了一句,見琥珀還是那副溫柔沉默的樣子,他眉頭一挑便又勸道,“不過,該放縱性子的時候還是該放縱,別太憋著自己。秋痕這樂天知命有時候雖看著大大咧咧,她自己卻舒心得很。琥珀,過去的事情都過去了,多想無益。”

見張越含笑點了點頭後便帶著迎春朝秋痕抱夏的方向追去,琥珀卻有些邁動不開步子。雖然已經是好些年過去,但她仍舊沒有辦法忘卻那一夕之間的噩夢,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這輩子是否能忘記那殘酷的往事——祖父北征大敗身死,家人流放海南。她這一輩子連想要自由都成了奢望,她拿什麼去樂天知命?

懵懵懂懂地來到了船塢,她卻看到秋痕和張越等人都已經上船。她有心留下,但看到秋痕歡喜的表情和張越的揚手示意,她還是小心翼翼提著裙子登上了那條船。

船孃乃是青紗包頭,身著藍色衣裙的中年婦人,那船不但駕得平穩,而且極其健談。對園中水系廖若指掌,那一隻小小的船更是如臂使指,輕輕巧巧地在各處支流中穿梭自如。兜兜轉轉好一會,張越忽地看見狹窄水道的另一頭也開來了一艘船,上頭隱約可見幾個穿紅著綠的丫頭,至於別的就看不分明瞭。

“咦,那彷彿是四小姐!”

抱夏卻是眼尖,站起來瞅了一眼便回頭一笑,恰是露出了編貝似的皓齒。她是張晴的陪嫁丫頭,說起話來就少了幾分顧忌,衝著張越大有深意地眨了眨眼睛:“這一次四小姐跟著大老爺回來,侯夫人一見就歡喜得不得了,逢人就說那彷彿不是侄女,而是自己的女兒。在咱們家和大老爺家幾位小姐之中,就數這位四小姐生得最好,那品格可是千里挑一。”

聽抱夏說了這一籮筐好話。張越惟有苦笑。見那船孃竟是不閃不避直接把船搖了上去,他更是心想今日這與其說是巧遇,還不如說是設計好的,只不知道設計的人究竟是孟賢還是他那大姐。待到兩船隻隔著幾丈遠的時候,對面船上便有一個丫頭站上船頭張望片刻,隨即嚷嚷著問道:“船上可是大少爺和大少奶奶?”

張越不及答話,迎春便也站起身回了一聲:“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在外頭會客,這裡是張家三少爺。”

聽到這話,對方那條船上頓時起了幾許騷動,不一會兒,就有兩個丫頭簇擁著一個少女出了船篷。張越瞧見那少女珠光寶氣彩繡輝煌,明眸皓齒顧盼生輝,此時正好奇地端詳他,卻是絲毫不露羞怯,膽子大得很。只一瞬間,她又展顏一笑,那好奇之色無影無蹤,便流露出一種溫柔可親來。倘若不是剛剛那大膽模樣,他還以為這才是她的本色。

“可巧竟在這兒撞上了,想不到越哥哥今日也來划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