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京這麼久,除了在除夕夜那一回之外,張赳只和張輗見過一次。而哪怕是他當初還在南京的時候,和這位二堂叔也並沒什麼往來。此時任由車伕駕車避往道旁,又吩咐老管家高晟和幾個隨從也一起退避,他便放下了車簾。

本以為對方過去也就算了,誰知道那馬蹄聲卻忽地嘎然而止,緊跟著外頭就響起了一片問安的聲音。心知不對的他忙一掀車簾,正好看到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張輗。

“二堂叔。”

“都是自家人,遇上了有什麼好退避的。”口中說著親切的話,但張輗的臉上卻仍然帶著不加掩飾的傲然,“聽說赳哥兒你要回去了?哪有這樣的道理,正兒八經的長房長孫要回開封那個破地方,庶出二房三房的兒子反倒鳩佔鵲巢地住在我那大哥家裡。任誰都該知道這嫡庶兩個字在長幼前頭,我那大哥真是老糊塗了!”

若是來南京之前的張赳,聽著這話必定會以為理所當然,但連著遇到了那麼多事情,他早就不是以前那個養尊處優不懂世事的少年。這時候,他便只是微微笑了笑,沒有開口附和,也沒有發話反駁。

張輗卻以為張赳的沉默不過是因為心有顧忌,當下便又加重了語氣說:“你父親貶謫交趾,你這一房在家裡說話難免會沒有底氣,若是讓二房三房蓋了,那會是什麼滋味?除卻你的那個庶出弟弟,你是家裡頭幾兄弟裡頭最小的,可卻自幼就有神童之名,我那大哥不管你,卻一味舉薦老大老三,你也該好好想想其中緣由,別一味軟弱讓人出盡了風頭。”

又教訓了好一通,見張赳只是點頭並不說話,張輗不禁有些意興闌珊,旋即便喚起隨從風馳電掣地去了。而等他走後,張赳就收起了那副恭謹乖巧的模樣,冷冷笑了笑。

一旁的高晟好容易覷著空子,生怕張輗那番話讓少主子生出什麼不好的念頭,忙上前說道:“少爺,老爺臨走時說過,希望少爺和大少爺三少爺和和睦睦,一切都聽英國公吩咐……”

“這話你不說我也知道。”張赳隨手放下了車簾,喝令車伕起行,卻沒有說出已經到了嘴邊的另一截話,“二堂叔挑唆我忌恨大堂伯和大哥三哥,難道我就會這麼傻?”

一行人駛入戶部街時,日頭已經西斜。還沒到地頭,張赳就聽到一陣吵吵嚷嚷的聲音,眉頭不禁一皺。他匆匆探出頭,遠遠就看到那往日威嚴肅穆的國公府大門一團亂糟糟的——一個身穿秋香色蟒袍的少年正提著馬鞭氣勢洶洶地叫嚷著什麼,那模樣極其驕縱跋扈。

就在這時候,他陡然之間聽到後頭一陣馬蹄響,抬眼望去時,卻見張越帶著幾個隨從恰恰趕了回來。

“三哥!”

“小四你也回來了!”

張越輕輕鬆鬆從那匹大黑馬上一躍而下,見到遠處門上那一片混亂的光景也是一驚。待到他看清某個氣急敗壞揮鞭朝幾個門子頭上打去的蟒袍少年時,他眼中登時厲芒一閃——就是化成灰,他也認得那就是當日的衡山王朱瞻圻。他原就知道這是個驕橫跋扈卻沒腦子的角色,卻沒想到對方敢公然鬧到英國公府來。

張赳卻不認識衡山王朱瞻圻,實在看不慣那驕狂模樣,捏著拳頭本想上去呵斥,卻不料斜裡伸出一隻手將其攔住。不解地看了一眼張越,他便疑惑地問道:“三哥就放任這樣一個狂徒在堂堂英國公府門前搗亂?”

張越沒有回答此言,朝高晟打了個眼色,吩咐其先繞道把馬車駛到後門去,自己也帶著幾個隨從避到了一旁某條不起眼的小巷中。眼看那邊大門前連一個看熱鬧的都沒有,他方才對迷惑的張赳低聲解釋道:“那就是衡山王。”

一聽說是衡山王,張赳頓時想到了上回張越挨的那兩鞭子,目光立即落在了兄長的左肩上,緊跟著就明白了張越為何攔他,面上不禁一紅。

朱瞻圻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