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帶到處冒起了小朵的火苗,偶爾也有顆把炮彈打過了頭,那著火的樹林子就是很大一片了。火光勾勒出了海灘的輪廓,閃閃爍爍的,好似深夜裡遠遠望見了一個海港。

有個美軍的軍火庫被擊中燃燒了起來,一團桔紅色的火光沖天而起,映紅了海灘的一角。幾顆炮彈又打在火光正中,於是火焰更是一竄半天高。捲起黑裡帶紅的滾滾濃煙。直衝雲霄。炮火把個海灘直打得象是剷掉了一層皮,這才向內陸延伸射擊。這時打炮的方式也已經從容多了,一炮接著一炮,好象漫不經心似的。幾艘軍艦一批,來放了一陣炮,又掉頭駛去,再換一批來轟。軍火庫固然還是烈焰燭天,海灘上的火卻多半已經有煙無焰,到夜幕揭起、曙色初臨時,濃煙已經飄散了大半。露出了一彎海岸。縱深約一英里處有座小山,山頂上不知什麼東西著了火,背後遠遠以外的山丘,看去就高高聳起在醬色的硝煙繚繞中。儘管腳下新添了這條遮腿的紫色毯子。那些山丘還是無動於衷地穩坐在岸上,目不轉睛地遙望著大海。在這座大山的面前,艦隊的炮轟就顯得渺不足道了。

載兵艙裡的種種聲音可就低沉多了,也刻板多了,就象乘地鐵似的,耳邊老是隆隆有聲,討厭極了。吃過早飯以後,艙裡的電燈就開了,慘黃的燈光,昏昏然若明若暗。把許多陰影投在那一個個艙口和一層層吊床上,可也照亮了士兵們的臉。士兵們有的集合在過道里,有的簇擁在通往艙面甲板的梯子周圍。

回到艙裡的福井聽著這些喧鬧聲,只覺得心焦。他坐在一個艙蓋上,這會兒假如屁股底下的艙口蓋冷不防落下去的話,他也決不會嚇一跳。他對著電燈泡有氣無力的光芒眨了眨血紅的眼睛,巴不得看不見、聽不到,什麼也不知道。可是隻要繞著艙壁銅板迴盪的隆隆聲一旦大了些,他的兩腿就會不由自主地一抽。他一直在默默自語,莫名其妙地老是念叨著一個老笑話裡煞尾的一句話:“我還是索性死了吧。死了吧,死了倒好。”在眼前這得了黃疽病似的燈光下,他的皮色看去是黑黝黝的。他是個矮小細瘦的人,面容長得挺秀氣,頭髮整整齊齊。細模細樣的臉兒眉目分明。即便是在此刻,從他身上仍可以見到有一種鹿一般矯健的體態和風姿。他的動作不管速度有多快。總是顯得那麼圓熟自如。他的腦袋也象鹿一樣從來不大有安定的時候,一對黑色的眼睛從來也不肯好好歇一會兒。…;

令人感到氣悶的炮聲響個不停,福井時而還可以在炮聲中辨出一些說話的聲音來,可也只能聽到一言半語,轉眼又都聽不清了。各部隊都亂哄哄的各有各的鬧聲,象飛過一隻小蟲般在耳邊嗡嗡響上一陣的往往是軍官的聲音,隱隱約約,惹人心煩。“大家聽好!到了岸上誰也不許走散。一定要保持集中!保持集中!”

比起別的分隊來,偵察分隊人數少,不起眼。這會兒軍官正在給大家講上登陸艇的事,相男愣愣地聽著,思想老是要開小差。“好吧,”軍官的聲音有些惱火,“上次咱們已經有過這方面的經驗了,這次還是照老樣子辦。按說是不應該有什麼問題的,到時候可千萬不要出什麼問題才好。”

福井朝艙裡四下瞅瞅。吊床都已經用帶子束起,所以一分隊分隊鋪位間的過道顯得很寬敞,看來怪不習慣的,這使他心下隱隱有些不自在。“我還是索性死了吧,死了吧,”這話又在他腦子裡閃過了。他趕緊定了定神。今天自己只怕是凶多吉少了。佛祖慈悲為懷,總是事先讓你有個預感,所以你千萬得……得小心,得防著點兒。這後半句話他是用對自己說的。

哨子聲響了,把他嚇了一跳。甲板上有個聲音在向艙裡喊,“十五號艇位快上!”於是就有一個分隊計程車兵登梯而去。身邊士兵們說話的聲音頓時輕了許多,福井知道大家的內心都緊張得要命。他暗暗埋怨:為什麼不能讓自己的隊伍先走呢?多等一分鐘就多一分鐘的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