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隨性懶散,對政事更缺少興致。今日能說出這樣的話,倒叫芳華詫異之下又頗多感慨,向前握了他的手道:“若是爹爹能聽見方才的話,必感欣慰。”東城硬生生擠出一絲苦笑道:“四郎誇我了還是罵我?他老人家若看見如今的狀況,只怕還得氣死一回。”芳華微微欠身道:“哥哥說這話其不叫我無地自容?萬事皆因我而起……”時鳴連連搖頭,上前打斷道:“這都是太子之惡,怎能責怪二位公子?”又憤憤道:“上天也是不公,如此忠臣良將怎麼就……若是郡王還在,豈容太子隻手遮天?”芳華垂下眼簾喃喃道:“自古紅顏與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眾人一時皆沉寂無語。偶聞外面風動樹葉之聲,竟平添了幾分淒涼。

少時,芳華振作起精神道:“只顧在這裡悲悲切切,學那小兒女之態有什麼用?”話鋒一轉道:“官家若當真有什麼不測,僅憑你我兄弟之力,萬難有轉機。百官畏懼太子淫威不敢擅言,然,心有不服者大有人在。我不信,濟濟朝堂竟無有忠義之士?太子若想登基執政,必要官家親筆所寫傳位詔書,並蓋以傳國之璽。若彼時官家病重,不得已要臣下代筆擬詔。跟前必有一位親王,兩位一品官員在場。大典當日,由官家親信內臣,在含光殿當眾宣讀詔書方可。”東城奇道:“朝廷之事你如何曉得這般詳盡?”時鳴在旁接話道:“幾位公子各忙各的,郡王在家時便只得四公子承歡膝下。郡王時常講些朝中政事,故而公子曉得一二。”說者無意聽者卻有心。東城聽他提起父親,頓時紅了眼圈兒,垂下頭哽咽道:“‘子欲養而親不待’。我如今想在他老人家膝下行孝,也不能夠了。”芳華探身向前勸慰。想是坐得久了,腰間痠痛難忍,一時支援不住斜斜栽了下去。東城及時將他抱住扶來趟好。

芳華歇一歇道:“哥哥並非不孝,爹爹也從未真心責怪與你。”因心中有正事,拍了他的手道:“且不忙說這些,哥哥聽我把方才的話講完。”東城連連點頭,芳華道:“太子雖掌控京師,畢竟立足未穩。他要收買安撫人心,又要做出賢德之貌,行事必多有顧忌。非萬不得已,是不會對官家動手的。只是……”東城見他微微咬住了嘴唇,神色焦慮中帶了幾分慌亂,沉聲道:“你離京之時官家便已病危,太子忤逆犯上,只怕氣也氣……”芳華的呼吸有些急促起來,半天才道:“天子大喪百官服孝三月,便是太子要繼位,也需滿一月期限方可。夜長夢多遲則生變,他是絕不肯耽擱時日的。我恐官家……官家身體不能支撐……”說道這裡,聲音止不住微微打顫,東城同時鳴心跟著往下一沉。時鳴想起兄弟,臉色越發的難看了。

只聽芳華又道:“太子手段狠絕,為防不測,務必在起事之前將官家救出。哥哥去到京城,先不忙拜見梁,胡二位世叔。怎麼想個法兒將露橋,飛雨引出來探探口風。若二位世叔對官家尚存臣子之心,哥哥莫忘將我方才的話細細轉達,懇請……懇請他們……他們聯絡朝中……忠義之士勤王……勤王救駕。”東城見他說到最後竟微微帶喘,又是心疼又是著急,連連擺手道:“罷了罷了,你說的話我都記下了,快好生歇著吧。”見時鳴端了茶過來,忙接在手上慢慢喂與芳華。

待他緩和下來正要告辭,不想芳華牽了他的衣袖道:“小舅舅一家現在何處?姨奶奶同小舅母可還安泰?”東城皺眉道:“何苦勞這個神?小舅母月份大了,經不得顛簸。我尋了個妥善之所,安頓他們暫且住下。家中田地已變賣。他如今上有老下有小,我只留了幾個錢防身,餘者全交給了姨奶奶。”芳華聽罷頷首道:“臨走時哥哥給的金子尚不曾動用,待明日使人往城中兌換以作盤纏。”東城怔了怔,見他神態疲憊,只得壓下心中疑問勸他好生靜養。芳華強打精神,再三叮囑兄長行事要謹慎,至始至終絕口不提鳳弦。東城與他一處長大的,深知芳華看似柔順乖巧,實則性情堅韌剛毅。雖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