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兩位熟識的朋友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旅行,那裡是一片大草原,開著許多小黃花。我們還帶著我們一對小兒女去,大女兒梳著兩條辮子,小兒子穿著綠色的短褲……

妻子講的時候我聽得呆了,因為我那一夜的夢就是這樣,連兒女的面貌都是清晰的。甚至連夢停止的地方也相同:我們在旅館用過西式早餐,聽到朋友叫我們的名字,夢嘎然而止。我不知道冥冥之中有什麼力量可以讓一對夫妻做同樣的夢,而相同的夢又訴說出什麼意義呢?我現在還沒有兒女,夢裡的兒女都在十歲左右,我想,要回答這個問題恐怕要在十年以後了。

有一陣子我有記夢的習慣,每天睡醒把夢寫在床頭的筆記本上,因為夢飛逝得太快,不記錄下來往往第二天就忘得乾淨,我在那本筆記上寫了《畫夢記》三個字。後來因為工作太忙,生活不正常,就很少再記自己的夢,最可惜的是,那些已經記了夢的本子,因為搬家頻繁也遺失了,不然倒可以出一本很好的集子。遺失也好,免得以後落人心理分析家的手中,我雖然相信心理分析有理,但是更相信夢的海闊天空絕不是心理分析所能為力。

有時我很羨慕那些無夢的人可以一覺到天明,但我也同情他們,他們至少少活了一半的人生。

——一九八一年十月三十日

沉香三盞

去年聖誕節,在電視上看到教宗保祿六世在梵蒂岡的子夜彌撒中〃奉香〃。

那是用一個金缽裝著的檀香,正點燃著,傳說藉著這一盞馨香,可以把於民們祈禱的聲音上達於天庭。我看到教宗提著香缽緩緩搖動祈禱,香菸嫋嫋而上,心裡感到一種莫名的感動。突然想起幼年的一件往事,當我知道佛教道教以外,還有天主教基督教時,已是小學二年級的學生。

有一次我問父親,基督教天主教到底與我們的佛教道教有什麼不同呢?父親漫不經心的說:〃他們不拜拜,也不燒香。〃這個回答大抵是對的,但後來我發現,〃祈禱〃在本質上與〃拜拜〃並無不同,只是一直不知道西方宗教是不是燒香。

當我看到教宗在聖壇上燒香,那種感覺就使我幼年的經驗從遙遠的記憶長廊中浮現出來。教宗手上的一盞香與插在祖宗神案前的香,在深一層的意義裡是相同的,都是從平凡的人世往上提升,一直到我們嚮往的天庭。

有一回我到印度廟裡,發現古老的印度宗教也是焚香的。

為什麼焚了香以後,大上的諸神就知道我們的心願呢?這個傳說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我不知道。依我推想,在無形中上升的煙,因為我們不知它飛往的所在,只看它在空中散去,成為我們心靈與願望的寄託。

焚香是最奇怪的,不論何時,只要看到一住香,心靈就有了安定的力量;相信那香不只是一縷煙,而是在遙遠的地方,有一個神藉著那一縷煙,聆聽了我們的聲音。

一位朋友從外國回來,送我一束西藏異香,香袋上寫滿了遷延扭曲的西藏文。由於它來自天寒的北方,輾轉那麼不易,使我一直捨不得點燃,好像用了以後,它燒盡了,就要損失什麼一樣。

春天以來,接連下了幾十天的雨,人的心如同被雨醃製了,變酸發黴了,每天在屋子裡繞來繞去,真是令人氣悶。

開啟窗,那些春雨的細絲隨著微風飄進屋來,屋子裡總是有著濡溼的氣味,有一天,我心愛的一株麒麟草的盆景,因為連日的陰雨而有了枯萎的面貌,我看著麒麟草,心中突然感到憂愁紛亂起來。

我從櫃子裡取出那一束西藏異香,在香案上點了一支。那香比一般廟裡的香要粗一些,它的煙也是凝聚著的,過了三尺的地方就往四周散去,屋子裡猛然間瀰漫著一股清香。

香給人的感覺是溫馨而乾燥的,抗拒著屋內的潮溼。我坐在書桌前,不看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