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婆子的嘴咧得更大,露出缺牙的兩洞,顯得份外得意,“這不廢話嘛?大夫人不使喚,老婆子敢自己隨便換地方看門?你這丫頭蠢呆呆的,如何伺候得好表姑娘,今後多用點兒心思,別給表姑娘添麻煩。”

節南眉一挑,大夫人?

她的葉兒眼俏利往門裡一瞧,發現院中幾個高壯的僕婦正在拍被子曬太陽,三兩個小丫頭擠一處洗一大盆的衣物,正屋的窗子全都關得嚴嚴實實,門簾換成沉紅色,看著厚重。

節南正想問,豈料孫婆子往旁邊一讓。

“表姑娘裡邊請。”

節南走進門,卻對想要跟進來的碧雲吩咐,“碧雲,你先回去告訴柒姑娘一聲,免她等得不耐煩,還以為咱們在外頭吃好吃的了。”

碧雲應聲而去。

節南瞧孫婆子插栓上門,笑及眼底,“大小姐這會兒應該到安平了吧?水路方便,坐一日船就到了,怪不得她常往舅舅家走動,真讓我羨慕,我外公家那邊沒什麼人了。”

“這種事啊,羨慕不來,都是命。”孫婆子刁笑著,手突然過來,好像要推節南往前走,到腰口上手勢卻成了惡狠狠的夾勢。

哪知,夾空了。

節南定定心心在前頭走著,“你好好看門吧,我自己去給大夫人問安。”

孫婆子眼一豎,想不到這個病怏怏的丫頭挺能猜,知道大夫人搬回正院。

節南不理會院中那些壯婦,到了正屋外,笑道,“六娘來了。”

同時,撩簾進入外屋。

兩年輕的姑子正在擺觀音堂,聞聲連忙轉頭來看節南,目光頗好奇。節南雙手合十對觀音像一個默唸,回姑子們一笑,又走進裡屋去。

原本清爽明亮的屋內惡香濃郁,浮著一片藍濛濛的煙。榻上坐著一名老相的婦人,讓十來床被子墊著背。她身前放著小桌案,桌案上有文房四寶,一本佛經翻開,大概正抄佛經。另有一名慈眉笑眼的婆子伺候在側,給婦人捶腿。

節南輕輕一福,“見過大夫人。”

劉氏陰沉盯著節南青瘦的模樣,見她果然如僕婦形容,病怏怏,光剩骨架子,應該威脅不到雪蘭的婚事,稍稍安心,面上卻不假辭色,“不懂規矩的東西,既投奔別人家裡,初見母輩也不行跪禮。”

節南絲毫不在意,笑眯眯坐到榻沿,對上劉氏陰冷的目光,眸子湛湛,“大夫人說笑呢。如今臣對君都不用跪了,更何況平常百姓家裡。而且大夫人外頭擺觀音,裡頭抄佛經,一瞧就是要做菩薩心腸的。大夫人抄得什麼經?可需我幫忙?我雖不會抄字,以前學畫過千手觀音。”

劉氏竟讓節南幾句說懵了,一時無話刁難。

劉氏身旁的婆子就道,“表姑娘剛從哪裡回來?”

劉氏想起正事,面色狠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扮作我兒雪蘭,到暢春園與林侍郎次子相看去了。”

節南大方承認,“正是,姑丈為了長姑娘,也是煞費苦心。也請大夫人勸勸長姑娘,讓她早日回家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可是哪有多少父母不為孩子著想的呢?要是大夫人實在不放心,改日請林二公子來家裡一趟,您親自瞧一瞧。我今日雖只是遠遠瞧了個人影子,但覺風度頗佳,姑丈挑人的眼光應不錯。”

劉氏眼珠子凸出,冷笑連連,“看你長得一副晦氣相,想不到能言善道,就靠一張嘴也足夠騙倒不少男子了,我差點讓你哄過去。你今日敢冒充雪蘭,明日就敢弄砸雪蘭的終身大事,也許借雪蘭的好名聲替嫁了!我無論如何不會任你們胡來!”

節南垂下視線,看著劉氏右手褪下左手腕的一串玉佛珠,語氣淡然,“大夫人誤會了,不過我也確實不該多言,哪怕當真一片好心。”起身再一福,“大夫人保重身體,我改日再來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