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煞的攤主,正惡狠狠的盯著笑著的少年,和隨著水流打轉著飄遠的蓮燈。

“呀……我沒給錢!”鍾簷吐吐舌頭,指了指申屠衍,“他是我的錢袋,找他要!”

申屠衍皺眉,出來匆忙,他身上是一個字都沒有,便對攤主說,“我家少爺欠的錢,我隔日一定送來。”

那攤主見申屠衍說得真誠,又見鍾簷是富貴人家的打扮,便冷哼了一聲,正要轉身回去,卻又不住地多看了申屠衍,疑惑道,“你不是大晁人?”

他的兄弟弟妹便是被胡狄人生生殺害的,他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胡狄人滿臉的戾氣和五官,而眼前的這個少年,雖然面目平和,卻有著如同胡狄人一樣的目光。

“還愣著幹嘛?還不快跑!”鍾簷跑著拽了申屠衍的手,便是一陣死命的瘋跑,身後是瘋狂追逐的人群,彷彿要把他們生吞活剝了一般。

起初他們以為那只是尋常百姓攻擊胡狄的努力的行為,後來發現不是的。

那些群眾中混雜一批身形矯捷,訓練有素的褐衣男子,他們不斷的想著兩個孩子發出襲擊,等到他們退到了城北的龍王廟的時候,那些群眾已經退去,鍥而不捨追逐的也只有那群褐衣男子罷了。

這座龍王廟香火素來不鼎盛,到了華朝覆滅,傳說昭華公主的亡魂在這裡屢次顯靈之後,這裡邊更是徹底廢棄了。兩個少年躲無可躲,躲在龍王廟的龍王塑像後面。

追兵將窄小的廟門堵了個徹底,將唯一的月色也攔在了門檻外面,如黑雲壓境,黑鴉鴉的一片。

申屠衍遞了鍾簷一個眼神,示意他好好待著,拿了手邊的歪曲的樹棍,便衝殺了出去。從修羅場裡出來的少年,知道什麼才是殺死敵人最強有力的因素,當一個人被一種絕望的情緒死死抓住,人便和豺狼虎豹沒有什麼區別,他在亂世中漂泊求生,比許多奴隸流浪兒都要活得長久,是因為他心無旁騖,沒有對生死的恐懼,卻比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生來便是亡命之徒。

他甚至沒有系統的學過搏擊和劍法,卻靠著這一股勁兒撂倒了好幾個褐衣男子,鍾簷躲在泥塑後面,看得幾乎驚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大木頭,殺人彷彿與砍柴沒什麼兩樣。

一道雪白的劍光閃過,鮮血噴濺而出,又一個人應聲倒下。申屠衍的臉上盡是那猩紅粘稠的液體,他轉過頭,對著泥塑後面的少年露齒笑了笑,似乎在說,別急,很快結束了,很快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可是申屠衍完全沒有料到地上匍匐著的那具“屍體”根本沒有死透,他抓起身邊的利劍,便向申屠衍刺來,申屠衍完全沒有意識到。

——利刃如腹的聲音。

應聲倒下的還有那面目猙獰的屍體,露出拿著沾滿血液的劍,驚慌失措的小孩兒。

官宦人家的孩子,本該是拿筆寫文章彈琴下棋的手,卻為了他第一次拿起刀刃,刺向人的身體,刀刃貫穿,鮮血直流的那一瞬間,他看到他的表情,臉色慘白,竟然是比死還要絕望。

——彷彿他用刀捅死的,不是那個殺手,而是自己不見世事的天真。

他的肩膀瑟瑟發抖,嘴唇紫得厲害,明明很害怕,卻非要假裝什麼都不害怕的。

申屠衍幾乎要被那個時候的鐘簷所驚異,他一直覺得他只是一個大晁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可是那一刻,他又重新認識了鍾簷。

殺了那一個人之後,他彷彿失去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他不是一個小女孩,他會長成與自己一樣的男子漢,所以他不需要勸解,也不需要撫慰,因此他甚至什麼也沒說。

“我們得把屍體埋起來。”申屠衍肯定道。他篤定了這些人這樣費勁的殺他們,如果鬧大了,對他們沒有好處。

“嗯。”呆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