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了白日裡的事,他早沒了出洛城時的躊躇滿志,此刻更是有些後悔不該縱騎軍冒進。但他終究是經過大戰的宿將,不曾因著白日裡一點事便顯在面上。此刻只是著意謹慎著挑了紮營的地點,並沒露出什麼慌亂。

待到安置妥帖,尉遲遠自進了自己的營帳,不出意外見裴禹已坐在裡頭,於是冷冷道:“裴監軍見教。”見裴禹只淡淡的並不說話,恨聲道:“我話付前言,從此軍中姓裴了。”

他這是為著下午時兩人賭誓的話,如此說一半是將裴禹,一半也是被人捉了短處的無可奈何。

裴禹只淡淡道:“將軍要拿來做敵對的是東燕軍,不是在下。我與將軍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今日的一點磋磨,於你我都是教訓。這軍隊姓什麼這樣的話,不可再說。”

尉遲遠笑了一聲,兀自搖頭。他一向以謹慎自詡,只今天白日也是因為當著裴禹一心露臉才不免急躁,此時微微嘆氣道:“終年打大雁,今日叫雁啄了眼,是我疏忽失當了。”

裴禹道:“我原來也把此處守將看低了。”思忖了片刻又道:“此時倒逼著你我想清楚,這下一步,到底是要哪樣。”

尉遲遠見他神色坦誠,也知道現在不能再起內耗,不由和緩了口氣道:“監軍這話的意思是……”

裴禹道:“你我最初都沒將這事想明白:攻取汜水關到底有幾成把握,攻下來又有幾分用處?”見尉遲遠不語,便接著道:“若能攻下汜水關,擊潰高元安,那便是一戰定中原的手筆,將軍看做得成麼?”

尉遲遠沉吟半晌,嘆息搖頭道:“監軍莫嫌我說話墮志氣,靠現在手上的兵馬,怕是做不成。”

裴禹道:“我們出來阻援的事,洛城中恐怕過幾日也便知道了。他被圍兩個多月,元氣卻未損多少,我們這裡耗得久了,他那邊若突圍出來,就是兩頭抓瞎。既然是阻援,把高元安想法打發走了也便是了,正經還是要取洛城。”

尉遲遠見他“打發”兩字說的輕巧,也有些疑惑。卻見裴禹從案上取過一卷紙卷,遞與尉遲遠道:“將軍遣身邊最得力之人,把這個送到鄴城去。”說罷又執筆在另一方紙角上寫下一段人名地點給尉遲遠,道:“將軍記下了?”

尉遲遠見了那字句,默記了半晌道:“我記下了。”

裴禹拿起那方寫了名字的紙在蠟燭上點起燃了,道:“不可再對第三人講。”

尉遲遠只覺心中砰砰直跳,問:“這是什麼事?”

裴禹指指那紙卷道:“將軍看看。”

尉遲遠遲疑著展開了,只掃了一遍便倒吸了一口冷氣。抬眼去看裴禹,只見他神色淡漠,不由更為驚動。心道,這裴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物,竟然可以如此翻雲覆雨。

只聽裴禹漫聲道:“這不過是後招,算起日子,我們且得和高元安纏鬥幾日。其後如何先不提,若是這幾日裡敗給高氏了,卻是大羅金仙也就不了場。可一旦等到鄴城的事辦妥,便是勝券在握。如今情勢是嚴峻,不過將軍也莫說靠著手下兵馬擺不平這一道,只要籌謀得當,我們就有勝算。”

第15章 可以喻中懷

且不說中原戰事如火如荼,時氣不覺已到了五月間。這時節空氣潮熱,易生瘟疫,民間俗稱惡五月,家家焚燒艾葉菖蒲驅病避邪。五月初五的端陽節,原本正是祭神禳兇的祭祀日子,不過這習俗代代相傳到了本朝年間,意頭已漸漸轉了。數十間年的戰亂不休,民生動盪,這樣苦著臉孔的是祭神祈福又有多大用處。朝堂民間;達官平民,都漸漸廢止了這些繁瑣典儀。端陽節時食雜粽,懸艾葉,刻桃印,編制草蟲,這節氣已儼然是民間戲樂的節慶日子了。

太平年間時,洛城到了端陽節,各色人等穿街走巷,大街小巷中到處皆是熱鬧景象。從城外而來的民夫,扁擔中挑著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