袋裡,裝在我的大挎包裡,拿了她的CD踏上行程。轉動的CD像放慢的電影鏡頭,一圈一圈。

碰到一個流浪的人,問我:“你就一個人嗎?”

我指給他看我的落澤:“你才是。”

他指了指他的吉他。

他說:“我們同路。”

看到林芝的第一眼注意的是它的天。看到它的人什麼都不能思想。我問她:“對嗎?”

“你是攝影師?”我想到秦遠。

“應該不算吧。餬口時做的,不是出於我的本意——可是是我喜歡的。”

“你的吉他?不會累贅麼?”

“不是,是回林芝答應帶給朋友的。”

“喜歡攝影?”

“……應該說是喜歡它的及時——能把我來不及細看的留住,很多地方我不會重複經過。”

“你是個不徹底的人。”

“……想要離開卻又留戀。”

“你喜歡拍什麼?”

“我不喜歡‘拍’什麼。”

“好吧,那你喜歡什麼?

“笑容。”

“笑容?”

“所有人的笑容。”

“還以為你會喜歡藍天或者大海。”

“我喜歡微笑。清水般,像天空在湖裡的倒影,微笑起來多美!”

微笑是蝴蝶在空氣中振動翅膀掀起的波動。

“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

“你有沒有拍過太陽?”我指指他的相機。

“太陽?”

“你試試。”

我看他把鏡頭對準太陽。我知道他會拍出什麼。

“給你照張相吧。”他舉舉手中的相機。

我看到他的吉他:“我也有一把,原木色的。”他的是墨綠的,把整個世界的青蔥都潑到上面去了般,墨樣醇厚。我站在那邊看著他的笑容天然、純真。微笑。

幾個月後我收到韓河寄來的照片,一張太陽的——只有一個黑點的畫面,越是捕捉越是疏離的太陽。他捕捉到的疏離。還有一張是我的,我拄著吉他,頭髮被風吹得亂了,幾縷拂過臉頰,幾乎要擋住眼睛的樣子,我看到我的笑容,有些像他的溫暖,我想起他的微笑,想起那邂逅,來自遠方的嘆息般柔軟、輕微。

我會想這個人現在走在哪裡,在聽什麼歌,我想我會經常想起這個人,不夠果斷,因為帶著愛與懷念。帶著這兩樣東西的人會一直走,會不停地走,也會回頭望,可是不會停止,只有有這兩樣東西的人才有歲月的醇厚,才有力量。沒有這兩樣東西的人也許不會回頭,卻是不行走的,因為沒有期望,只是一截被打在土地裡的木樁,永遠向著前方,卻不是他們的前方,因為他們沒有方向。他們對著的是別人的方向,他們住著的也是別人的世界,他們安身立命卻不關自己的事,他們睜著眼卻是為了看別人怎麼活。他們只是這個世界的點綴,或者連點綴都不是,他們是為這個世界創造點熱鬧來的,或者只是製造點喧囂。他們只是為這個世界的精彩穿插進一些偶然,為一個迷宮遊戲做磚來的,多製造些曲折與趣味,卻不是他們的趣味。他們看了一輩子卻也不知這其中的樂趣,他們只守著磚頭的本分,和他上面的、下面的磚頭一樣,數著做磚頭的日子逐漸衰老。

或許他是不聽歌的。他喜歡鳥鳴啁啾,大風吹動山林的音樂。他也喜歡自己歡歌,與自然組成樂隊,有溪流、山川、大風、雷電、雨水作樂手。他與它們站在一處,不讓煩囂塵土進入,他有的憂愁是山水的愁腸,他有的歡樂是天空的明朗。他不是出塵的,卻是與時光同福的。

他一路總是不孤單的,他有音樂長伴左右,他就是有這個本事,將他聽到的每一個聲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