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曄微微閉了下眼,臉上似乎隱約閃過一絲苦笑。

“我在陸軍服役時,曾在忻都空軍基地駐留四個月。”

沉默了一會兒,他忽地開始講不相干的話題。語氣亦極平淡,卻聽得錦書睜大了眼睛。

“你參過軍?”

“七、八年前的事了。”沈斯曄一笑,“那時候我剛高中畢業,服完兩年兵役才去了英國。”

不動聲色地點頭表示自己在聆聽,錦書將半個無核枇杷塞進嘴,直覺他決不只是想告訴她過去的經歷。關於這一點,她已有過教訓。

“我曾經在祁連山一帶的沙漠裡迷路兩天,也在十一月掉進過青海湖,感冒後差點轉肺炎死掉。還有一次,我駕駛的戰鬥機在空中時發動機突然失靈,害我只能跳傘逃生。”如是平淡流暢地說著,彷彿言語中提及的那個人並非自己。青年墨玉般的眼眸裡映著難言的光。

“但這些,都不如在忻都那次兇險。”沈斯曄將一枚水晶般的櫻桃從蛋糕上拔起來,忽然對她笑得如南風拂面、春山花開:“你吃不吃?”

“……不了,謝謝。”

“欖城曾經有一次大停電,通訊系統全部癱瘓。”把櫻桃丟進嘴,心情像是被柔美酸甜的果實所感動,他的語氣也變得輕快許多。“問題是那時我們在進行野外生存訓練。我們感染了惡性瘧疾,但完全無法歸隊,駐地也找不到我們。”

“若非停電很快結束,那次我大概難逃一劫。據說險些引發了肝衰竭。”

並未刻意使用詳細的言辭,但看錦書的表情就知道,她深知那種狀況的兇險。

“駐地出動了直升機,把我連夜送到欖城最先進的醫院,才把命撿了回來。”

沈斯曄看向因不忍而微微蹙起眉頭的女孩子,心裡反倒一鬆。“那次痊癒之後,我就被調到了國內部隊。沒多久,就出國了。”

將杯中紅酒一飲而盡,他的笑容懶懶散散:“我認為我的身體素質大概不會比你還差。現在還想去忻都麼?其實有人說我跟軍隊八字不合,不過我可是堅定的無神論者。”

閒閒把玩手裡的水晶杯,他志在必得地等待著。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要去那裡。”

沉默了片刻,眼前的女孩子抬起頭,烏眸直視他的眼睛,清晰地給出自己的答案。

沈斯曄一時怔住。

就算他疑心自己幻聽,然而那雙明淨眼睛裡清澈地光彩,卻明確地告訴他“不,你沒有。”

“我知道從非疫區來的人就算服用了預防藥物,也不能完全保證安全。”刻意選擇了非專業術語好讓他聽懂,女孩子的表情格外認真。“你應該也吃過藥,雖然沒什麼效果,可是藥就那麼幾種,除了瘧疾還有流感霍亂,病毒也會變異,還會有抗藥性……如果連研究人員都不去了,以後怎麼辦?今年忻都大區流感的死亡率——”

錦書及時把更專業的內容嚥了回去。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有說出口。

你被傳染了有飛機送你去急救,那麼,別的普通人呢?並無苛求他的意思。絕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她也是。

小時候,父親曾說過這樣一句話:若我們不以維護良法為己任,則惡法終將波及每個人。那時候她太小,還不太理解其中的深意;十幾年後的今天,她希望至少能做些什麼。不止是為了那些甫一出生便被剝奪生命或父母的嬰兒,她承認自己是心軟,看不得生離死別,尤其看不得父母子女天人相隔。哪怕資料只降低一點點也好。

一瞬間,那人一動不動,只是凝眸看著她。

開始錦書並不覺得異樣,坦然自若地吃著櫻桃。半天沒聽到他說話,才抬頭看了一眼,玩笑道:“More questions?”

似從怔忡裡驚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