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耽誤了,再等一會。”浮生輕輕地對自己說。

醒來時,天上下起了細雨,四周仍然靜悄悄的。她站起來,仔細拍去身上的泥土。這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裳,從不捨得弄髒一點點。可是藕色最經不起髒,只一點點泥,看上去便如鏽印子一樣,怎麼拍也拍不掉。浮生看著皺巴巴的衣服,忽然轉過臉去。昏暗的夜色中,新月般的彎眉間注滿悽酸無奈。

她又在湖邊立了一會,雨點漸漸變大,淋在肩上,竟然有些疼痛。轉眼間,紗衣已經貼在身上。浮生撫住肩膀,瑟縮了一下,終於飛奔回去。

勤政殿內燈火通明,幾個小太監垂手立在一邊,神色恭敬。胤禛撐著額頭,筆已擱下,神色平靜。

“皇上,您是不是該歇著了?”趙士林看看他的臉色,小心地說。

“什麼時候了?”

“已經過亥時了。”他頓了一下,“聽侍衛說,剛剛還有個宮女回來。”

胤禛略略掃了他一眼,儘管表情淡漠得難以覺察,可趙士林還是注意到他微微皺了皺眉頭。他連忙噤住聲。他服侍這個主子三十多年,卻還是不能完全猜透他的想法。他本以為皇上對那個宮女有幾分意思,現在看來,倒是他會錯了意。

他仔細地打量過浮生,與她並無相似。只是美麗的女子在怔忪時,神情大致差不多。

他為浮生鬆了口氣。她若真象那個人,只怕以後在宮中沒有好日子過。

胤禛心中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他還記得握住那雙手時內心震盪的感覺。在他的印象中,女人的手是溫軟滑膩的。握著那樣一雙手,聽一個女人在耳邊訴說幼年的慘事,對他而言,是盤古開天地——第一遭。

他知道,那窗下的驚鴻一瞥已成過去。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

那麼,他昨晚為何會與她訂下約定?

風藉著雨勢,從窗縫裡擠進來,燭火落寞地跳動,越發映得胤禛面色如水。他取出一本陳舊的卷宗,隨手翻開一頁,姿勢熟稔,似是對上面的每一個字都瞭如指掌。

這是他在天福樓前看見八弟對她的態度後,派人去杭州蒐集來的資料。本是想派上別的用場,不料事情卻發生了戲劇性的轉變。

後來,這本卷宗越來越厚,比案頭的《四書章句集註》還要結實。

皇帝的忍耐功夫十分驚人,回憶往事時,即使心潮澎湃,面色依然如常。只有趙士林知道,皇帝看這本卷宗時的心情。他打量著皇帝的神色,忍不住往外看了一眼。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

浮生看著黑漆漆的窗外,回過神來,繼續搓衣服。她並沒有自憐,因為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她只是難過於自己對生活中的人情世故知之太少。象她這樣一個寒酸卑微的宮女,居然在對他大吐苦水後,還希望他能夠赴約。

她記得漢人有一句話,叫“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她想起那醜陋的小動物,不由怔怔地笑了起來。兩行淚水藉著笑意輕輕滑落下來,滴到水盆裡,發出輕微的錚響。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快活的眼淚。

“我一直在等你呢。”

“那叫湖心小居,一直都沒有人住,也沒人敢提起它,你一來就犯忌諱,活該!”

每一句話都是有原因的。

浮生忽然恍惚起來,臉色慘然。一瞬間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不明白。

破曉之際,地上忽然起了一層薄霧,漸漸濃厚起來,將浮生牢牢裹住。她站在欄杆前,晨曦透射在平臺上,勤政殿的輪廓依稀可辨。山風吹起她的衣袂,啪啪作響。過了好久,浮生鬆開發麻的雙手,長長地嘆了口氣。

“誰在那裡?”一個男人低聲喝道。

浮生大驚,“回您的話,我是服侍皇上的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