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子。”

一路上,誰也沒有再說話。

我們一直走到養心門才停下。

胤禩站在碧綠的琉璃門口,微笑著看著我,落日的餘輝均勻映照在他的身上,英俊而華貴。

我腳下一滯,隨即快步走上前去,笑道:“是進去拜見皇上,還是可以直接回家?”

他聽出我話裡的意思,對小強說道:“請雲公公稟報皇上,我身體不適,先回府了。”

我的眉毛微微一蹙。小強是胤禛的心腹太監,他竟然這麼明目張膽地找不可信的藉口,可見今天他也是憋著一肚子氣。假如德妃找到了他……我背上忽然滲出一層冷汗。

小強也是個厲害角色,臉上一點異樣也沒有,恭敬地說:“是,奴才知道了,請廉王爺放心。”

坐上馬車後,我才真正鬆懈下來,沉默地靠在他身上。

“怎麼了,今天又有誰惹你不高興?”

我愣了一會,悶悶地說:“允禟走的時候好嗎?”

“他是去軍中效力,很快就回來了,允俄走的時候也沒見你這麼難過的。”他對我的態度有些不解,“今天之所以沒讓你去,是因為……”

“我知道,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我輕輕掩住他的嘴,並竭力使自己的聲音裡沒有一絲蛛絲馬跡。

假如我今天去了,那麼他和允禟以後都會多出幾條罪名來——難怪魯迅先生後來要痛斥禮教!

他吻我的手指,“傻丫頭,說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下午他跟我說過這件事,而且我也知道是誰上的奏摺,沒事了,你不要擔心。”

我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只是靜靜地閉目養神。

回府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尤其是一雙腳,幾乎沒洗下兩層皮來。胤禩什麼話也沒有問,只是幫我按摩肩膀,“你的身體太緊張了,放鬆點,不然晚上睡不好。”

我伏在池邊,眼淚悄然落下,浸入手臂的肌膚中,先是一片灼熱,繼而冰涼入骨髓,如同腳背上那異樣的感覺——他目光中的火焰簡直可以讓人化為灰燼。

一陣雨點般的吻落在我的後背上,慢慢轉為暴風雨,他是在懲罰我的心不在焉。我閉上眼睛,將臉浸入水中,直到再也分不清哪是眼淚,哪是池水。

胤禩把我撈起來,凝視著我溼淋淋的面孔。我的後背抵住池壁,那既冷又熱的感覺……

今天的黃昏尤其漫長,直到現在,還有一絲微光透過菱花槅扇窗射進一池碧水中,泛著淡淡的金光。水波隨著身體搖動起來,那金光便晃入眼中,我不得不再次閉上眼睛。蕩啊蕩,不知要蕩向何處,似乎陷身在一個死衚衕當中,找不到出路,惶惑莫名——二十多年前明明已經結束了的戰爭,現在將那傷口撕裂開來,真真既殘忍又無趣。

胤禩的手放在我和池壁之間,忽然說道:“我們認識了二十多年,可是不知為什麼,有時卻覺得只有幾天的工夫。”

我的耳邊響起一個細細的聲音,似乎是一種極尖利的樂器。

是笛子,還是排簫?

我側耳細聽,半響,才知道那不是樂器的聲音,是我在耳鳴。

耳畔的聲音突然轉為低沉,我聽見胤禩說:“逍遙,我愛你,所以我希望你快樂。”

我倚在他的手掌上,靜默地看著他,那英俊的面孔上有清晰的痛苦的痕跡。

他是那麼的驕傲,從不向我袒露他的痛苦。他化解痛苦的方式一向是先保己,再傷人,象這樣袒露心懷不是他的作風。

是誰釀就春色,又是誰葬送流年?

為儂憔悴盡,百花時。

我側住頭,微笑起來。

百花之中,最美的就是木樨。清靈高潔,非其他花所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