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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我悲哀地安慰自己——最少在這方面,我遠遠比不上他。
他沒有抬頭,還是專心寫字,似乎沒有聽見我的話。我的眼睛隨著他的手慢慢移動,彷彿又看見他在胤禩奏摺上的批示:塞其黑乃系痴肥臃腫,矯揉妄作,粗率狂謬,卑汙無恥之人。
剎那間,心中突然一片雪亮。
他知道我今天進宮的目的,所以那小太監的語氣才那麼篤定。此刻我們都在等對方先開口——誰先求人,誰就失了先機。只是他的心比年妃堅硬十倍都不止,我想讓他先開口,還不如希望太陽明天早上從西邊升起。
我的手緊緊扭在一起,鎮靜地說:“皇上,聽說允禟被押解回來了,我想去看看他。”
紫禁城是根據冬夏日影的角度來設計屋簷尺度,恰好使冬至前後陽光滿屋,夏至前後屋簷遮陰。加上牆壁、屋頂的導熱係數低,所以冬暖夏涼。平時坐在殿中十分舒適,但是今天不知何故,感覺極其悶熱。說完這句話,我的額頭上已是一片汗水。
他這才抬起頭來,冷冷地說:“塞其黑是重犯,以你廉王妃的身份,不能見他。”
我渾身的血頓時全部衝向頭頂,兩隻手扭得生疼。我極力忍住,半天才發出聲音,“以我廉王妃的身份,也不能坐在這裡。”
陽光頃刻黯淡下來,半明半暗的薄暮時分,本來和煦的風也忽然變涼了。窗外那一方淺堇色的天幕上,飛過一群喜鵲鳥兒,嘰嘰喳喳,朝御花園飛去。
忽然又飛來一隻黃色的鳥兒,帶著一道寒光,跌在我面前。
我低下頭,看清楚了,那不是鳥兒,而是他案上的一隻茶盅。
黃地珊瑚紅彩龍茶盅。
只有皇帝和皇后才能用的,此刻裂成無數碎片,閃著冷冰冰的光。
我忽然笑了起來,聲音逐漸尖利,笑得歇斯底里。
大殿上伺候的一眾宮女太監嚇得面如土色,只是愣愣地站著,既不敢清理瓷片,也不敢出聲勸阻我。
趙士林看看他的臉色,輕輕地帶著眾人出去了。
一雙黑色的靴子停在我面前,抬起頭,兩道寒如冰雪的目光壓倒性地盯著我。
我也冷冷地看著他。
一扇窗戶被風吹得盪來盪去。“噹啷、噹啷……”一聲,又一聲,象化雪時,簷間滴落的水滴,不知疲倦,不捨晝夜,讓人煩得發瘋。
終於,“啪……”一聲輕響,窗戶牢牢地合上了。
記憶也合上了。
在水仙的香氣中,他的手指劃過我的臉;毓秀宮的後園,他說:“我總不會傷害你的”;德妃的寢宮裡,他茫然的眼神;還有那句“我若是劉伶,你便是荷鋤葬我之人。”
恍如隔世。
終於到了這一天,我們站在敵人的位置上。
不知是誰說過,老虎遇上獵人時,老虎固然害怕,獵人卻也是心驚肉跳。
這就是我們的關係。
大殿的光線陡然暗了下來,混著龍涎香的空氣沉澱成黛綠色,有幾分寒意。
我看著身邊明黃色的衣襬,緩緩伸出手。他眉間一條深深的線,在我的手指下慢慢舒展開來。
我的手指,第一次觸上他的面孔。
“我總是做一個尋人的夢,四處都是人,卻獨獨不見她。我大聲叫她的名字,可答應的總是別人。天地茫茫,不知要找到何時……”
他的聲音從我的手掌兩邊溢了出來,在空氣中會合成一條線,鑽入耳朵時,有一種奇怪的迴音——空洞而寂寥,象吹過樹梢的風,明明已經走了,不知為何又打著旋兒回來。可那樹上的鳥兒已被驚走,只好寂寞地歸去。反反覆覆,不知要痛苦到幾時。
但是風啊,是不會只停在一棵樹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