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他進去,御君搖搖頭。

志坤不是沒有缺點的,他非常不擅長在生活細節上照顧自己,完全依賴妻子,且不打算學習,一百次中有一百次他會叫出來:「牙膏在哪裡?郵票擱何處?」不管御君是否在書房忙著批閱檔案抑或講長途電話。

他出門,御君當放假。

而御君需要這假期。

御君記得上次志坤出門,她剛巧要請醫生做一個小手術把一個粉瘤切除,志坤託他家人照顧御君,御君在翌日接到不客氣的電話,問她:「為什麼不叫傭人做?」

她對夫家的人沒好感,不過,這不是岑志坤的錯,她不打算遷怒於他。

志神這一去去了三星期,且還要延期,他每天都有電話回來,短短說幾句,不外是「老闆好像要把分公司送給我」,「內衣沒人洗,買了幾打新的」,「食用十分差」等等。

後來就說:「我真掛住你,結婚三載,仍然像學生時期那般愛你,真不甘心我們只是凡人,如有來生,必定再來見你。」

五個星期過後,他才回來。

御君鬆口氣,她特地告半天假,做了一個羅宋湯及一鍋雞粥,這都是志坤最愛吃的食物。

當天晚上八時許,她去飛機場接他。

御君何嘗不想念丈夫,只是現代女性不便婆媽而已。

來自紐約班機終於平安降落,御君放下心來。

此際,只見閘門內有救護人員抬著擔架忽忽奔進禁區。

站在御君身邊的兩位太太大驚失色,「什麼事?」

「怕飛機上有病人。」

「救護車不能直接駛進停機坪嗎?」

「你看電影看太多了。」

御君當時想,噫,有人急病,不知是誰。

半晌,旅客陸續提著行李出來。

御君一直等,抬著頭,脖子都酸了。

她暗暗好笑,世上最可怕無聊的事之一,便是接飛機,免得過可免之。

可是一個小時兩個小時過去了,岑志坤都沒有出來。

咦,沒上飛機,又改了期?

要到這個時候,御君腦裡忽然嗡一聲響,她一聲不響,往航空公司櫃檯奔過去。

她一路不停跑上二樓,找到了接待員,聲音出乎意料之外鎮定,「我想知道,紐約來的三0八班機中有無岑志坤其人。」

接待員立刻抬起頭,「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妻子。」

「岑太太,我們正在找你,岑先生在飛機越過東京時心臟病發身亡,遺體已送往聖愛醫院。」

莊御君呆呆站著。

那副擔架,那副擔架竟是用來裁志坤的。

「岑太太,你要不要坐下來?」

御君聽見自己答:「不,我要趕到醫院去,謝謝你。」

她付了停車費之後走到停車場取車。

一路不徐不疾把車子駛到聖愛醫院。

御君一絲不亂,在詢問處等了頗長的一段時間,才有人出來與她接頭。

接著的細節,太過不愉快,不必重述。

莊御君回到家裡,已是深夜。

她一個人坐在露臺裡思考良久,然後撥一個電話給她的得力助手,「路斯,你睡了沒有,還在看小說?能否於明天一早過來舍下?我有急事需要幫忙。」

那路斯十分懂事,立刻提高警覺,「要不要我此刻馬上來?」年輕人一夜不睡,閒事耳。

御君想一想,「也好。」

呵,莊小姐一向不是大驚小怪的人,這次一定有大事發生。

不消半小時,路斯已經趕到。

莊御君用辦公事那樣的口吻宣佈了惡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