攤開日記簿,早上她已經寫過日記,只不過心情太紊亂,厘不清的情緒只能靠文字宣洩。

一九九九年五月十二日

我的心情像漿糊,我不明白姐的固執,不明白姐為什麼非要堅持,我留在國內一樣是站上舞臺,她並不會因此對媽媽失信。她為什要批評我的愛情無聊?為什麼不准我追求幸福?愛一個人不應該嗎?是不是我的人生除了舞臺以外,再沒有其他重要了?

討厭、真的好討厭,姐姐不喜歡我嗎?她為什麼不肯設身處地替我著想?如果她真的疼我,我的幸福不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嗎?

筆跡紊亂,她煩得想摔東西。

她把桌面的東西全摔光了,找不到東西可扔,拉開第一、二個抽屜,思穎抓出裡面的書本、文具,丟個痛快,丟不夠,她繼而拉開底層,那是溱汸的專用抽屜。

生氣當中,她顧不得許多,搬出裡面的日記本,當著牆面一本一本丟出去,重重的日記簿撞上牆面,她的怒火隨著撞擊聲慢慢平復。

喘息著,她頹坐在床沿,久久不落的淚水在怒氣散盡後垂掛下來,不想哭的,可是眼淚難停止。

她很委屈,委屈姐姐不懂她的心,委屈上天那麼早就把媽媽從她身邊帶離,委屈她沒有追求愛情的權利,委屈她連一個可以哭訴的人都沒有。

這時候,她突地想起品幀,要是他在,不知道多好。

她將自己發洩過的東西慢慢收拾好,筆記本、書冊收齊,文具擺好,再把姐的日記本一本本收攏疊齊。

嗯?床上有一把小鎖,是從哪本日記簿上掉下來?她把收齊的日記一本本拿起來,翻看掉落的鎖是哪一本日記上的。

沒多久,她找到落鎖的日記本,她應該將鎖釦回原處,但好奇心留住了她的動作,隨手翻開溱訪的日記,日期停在一九九三年五月十八日那天。

媽媽,小穎常追著我說:“姐,我知道你最愛我了,對不對?”

我多想大聲對她說:“不對,我恨你,要不是你和你父親,我不會失去媽媽!”

可是她的笑臉總讓我狠不下心說重話。我不愛她,真的不愛,可是你卻用這種方式把我們綁在一起。

當我答應你,盡全力讓她成為芭蕾舞星的同時,我便把真實情緒埋進心底深處,偏偏小穎的追問,常引起我的憤恨,我真希望有一天能當著她的面,把我的想法說出口。

這段話狠狠刺傷了思穎的心,姐姐說恨她,她居然恨她,思穎最崇拜姐姐了,崇拜了整整十八年啊!

姐姐怎會恨她呢?姐為了她,犧牲自己的未來;姐為了她,沒時間搭理愛情,她是全世界對她最好最好的姐姐,她怎會恨她、怎會不愛她?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呀!

一定是謊言,一定是壞人見不得她們姐妹相親相愛,故意在姐的日記本上留下這樣一段陷害,是的,一定、一定是的,姐最疼她、最愛她了。

姐自己捨不得買半件衣服,卻給她買了一套又一套、滿衣櫃的漂亮舞衣;姐自己常忙到腰痠背痛,卻只買鈣片給她吃;姐只用橡皮圈圈住長頭髮,卻買給她各式各樣的髮飾……姐當然是最疼她的啊!

淚越滾越兇,她氣炸了,為什麼壞人那麼壞,為什麼要破壞她們姐妹感情,是不是嫉妒啊?

匆匆扣上鎖,她把一堆日記本全塞進底層抽屜,不顧一臉的眼淚鼻涕,她抓起鑰匙急急往外跑,她要告訴姐姐這件事。

開啟門,她一眼看見在門外徘徊的品幀。

抬起可憐兮兮的濃眉大眼,她哽咽半天,“你可不可……”

話沒說完,他答了話:“可以。”

“你說可以的……”

下一秒,她投入他懷裡,緊緊圈住他的腰,淚水在他胸前作畫,帶了鹹味的淚水熨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