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來的,我們倆對這個訊息又興奮又焦慮,因為我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進宣傳隊。但這次命運傾向了我們,我倆都進入了宣傳隊。準確地說,方草是順利進入的,因為大隊知道方草在學校就參加了宣傳隊,而且還跳過難度極大的雙人舞,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文藝骨幹。而我則是後來方草的竭力推薦才勉強進去的。

宣傳隊共有二十四個人,除了大隊幹部子女,其餘全是下放和回鄉知青。每個人都為能進入宣傳隊而高興,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意味著向自己的理想走近了一步。那個表示要一輩子紮根劉家灣做貧下中農接班人的李紮根,又是自薦又是找人說情最終卻沒能進入宣傳隊,這讓我多少感到有些安慰。從此李紮根不論在什麼地方見到我,打老遠就繞開避著我。李紮根把沒能進入宣傳隊的帳記在了我和方草的身上,我們成了仇人。在我回鄉的兩年多時間裡,我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宣傳隊裡度過的。我的愛情甚至我的整個人生都與這個小小的宣傳隊有關。那段生活我這輩子怕也忘不了,它不僅讓我學會了編戲同時也學會了演戲。我目睹了權力和慾望是如何吞噬一個人的靈魂,讓它腐蝕和墮落。那是一段讓我不堪回首的生活,我從不願去回憶它,但它卻時時刻刻出現在我的眼前。除了方草和小鳳,還有三個人我一輩子都忘記不掉,他們是劉萬全、趙金保和陳永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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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該寫小鳳了。

不知為什麼,在我給你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小鳳總是進入不了我的故事。換句話說我找不到關於小鳳故事的切入點。有時候腦子裡似乎找到了點什麼,可一提起筆又找不到小鳳的感覺了。這時候出現在腦子裡的卻又是方草而不是小鳳。一旦這兩個女人同時出現在我的腦海裡時,獲勝的無疑是方草。小鳳在我腦子裡刻下的印象太輕太淡漠。我對小鳳只有道德上的同情,而同情這種東西是不可靠的也是不長久的。而對方草我存在著靈魂上的巨大欠帳,這種欠帳是刻骨銘心的。它對感情的折磨將伴隨著一生,它只有隨著生命的結束才能了結。

晚上,村幹部聞訊集體來看望我。五個村幹部只有支書我認識。他是我初中同學,畢業後沒有繼續讀高中而去部隊當了兵,這在當時是一個很有出息的選擇。1979年退伍回家接了小鳳父親劉萬全的班,一直幹到現在,既沒進步也沒退步。1980年春節我畢業回家遇到過他,那時他血氣方剛顯得精神過剩的樣子。他正要去一家喝年酒,我記得他只和我說了一句話,不冷也不熱。他說:回來了?我說:回來了。那表情我至今仍忘不了,淡漠的笑容裡夾著一絲不屑。他可能怎麼也不會想到十年後我們再次見面時,我們之間的關係會發生如此尷尬的變化。支書見面時還特意提到了那次見面,他顯得有些激動,臉上充著血,不停地給我戴高帽,說你進步真快,這麼幾年就當上了縣委書記,再過幾年一定會是地委書記、省委書記。你給咱劉家灣爭臉了!他還要說被我打斷了。我不想聽這些廉價的吹捧。我拿出帶回來的香菸撒了一圈,接著隨便問起了村裡的一些情況。支書從身上掏出一個小本子,然後照著上面讀起來。看得出他是有備而來的,這讓我感動,又讓我有些不舒服。其他幾個人則都雙手放在膝上聽支書彙報。支書彙報完了臉上竟滲出了汗珠子。於是我便把話題轉到了工作以外,有意將氣氛調得輕鬆些。我很可憐這些基層幹部,別看他們平時在農民面前吆五喝六渾身威風,可他們見了當官的也會哆嗦。幾個人坐了一會,又說了一些廉價的吹捧話便起身告辭。臨走支書要我明天一定要到村裡到處看看,並要我給黨員幹部上堂課,講講話。支書說你百忙當中回來一趟不容易。儘管我知道他們是在逢場作戲,但心裡還是有些激動。於是我告訴他們,我是很想到村裡看看,但上課講話就免了。幾個人一起點頭說好。

村幹部剛走,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