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一皺,隨即卻含笑道:“我稍後過來。”眼睛向著朱老公爺書房臥榻後的屏風瞟了一瞟,抽回了手,躬身後退,出了書房,一徑回自己房中。

朱老公爺會意,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搖搖擺擺走向床榻。

朱大夫人一出了老公爺書房,便把手按在胸口,那裡一股煩惡之意直往上湧,幾乎便要嘔了出來,但隨即又從袖中掏出手帕在那隻老公爺摸過的手上使勁擦了又擦。

半晌,一嘆,頹然將手帕收起。

有什麼用?該來的還不是照樣來?若不是……她何至於犧牲至此!

回到房中,剛剛開啟地道門,還未來得及熄滅燈火,卻覺得燈影一晃,屋子裡便多了一個人,全身籠罩在黑色中的人。

大夫人驚而不亂,倒退幾步,守在地道口,臉上滿是戒備,冷聲問:“你是何人?”

那人慢慢轉過身來,他臉上也覆著黑紗,只露出一雙明如秋水亮如水晶的眼睛,那眼的形狀極其美好,彷彿倒映了三春最美麗的景緻,若有陽光照耀便會瀲灩出五彩光輝。

然而大夫人又退了一步,身子繃緊似是充滿了畏懼,卻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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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二十,楚王側妃婉側妃朱若錦出殯。由於側妃也入了皇家玉牒,所以按規制也要葬入皇陵。婉側妃提前入住皇家陵園屬於楚王歐競天的陵寢。

女人是不可以進墳塋的,所以朱若錦率人送靈出了城門便止住車馬,遙遙望著靈車消失在視野中,才領著人回楚王府。

一回去,她便病倒了,積勞成疾。但實情只有她一人知曉,從那日起她便夜夜噩夢不斷,總是朱若敏指著她索命。

“側妃?”巧葉小心翼翼上前輕聲問著,卻見朱若錦目光發直,臉上神色變幻莫測,不由又提高了聲音,“小姐!”紙錢燒完了,香也點了,是時候走了。

朱若錦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又發呆了,垂眸一看,那一炷香才燃了短短一截,而她卻已經沒了燒香的心情,一招手,命巧葉巧雲一起幫忙,把紙馬香錁一股腦兒丟進火盆中燒了,起身拍拍塵土,拿手帕掩了口鼻,道:“我們去雲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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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府中,慕清妍對一雙稚童一向敬而遠之,雖說擔了個撫養的虛名,卻從未親手操持過一樣。

歐競天有時過來,看到兩個孩子都在床上趴著哭,慕清妍卻一臉淡定的在不遠處看書,便是一皺眉。

慕清妍在他開口前悠然道:“王爺若要苛責,便去叫了奶孃來,妾身未曾生產過,著實不知道這嬰孩兒啼哭到底是為了什麼。另外,還請崔先生過來一趟,給你的寶貝郡主、世子診視一番,若來日交還之時出了什麼事故,也不至於無法對照。”

歐競天一口氣被堵在胸口,悶悶的痛!

慕清妍的目光垂落,落在地面上那一道傾斜的月光上,月光冷冷,暑氣似也在這道月光中淡去。第一眼看到朱若錦,她便知道,這女子比之前心機又深沉了許多,一言一行都別有深意。歐競天,你會不知道麼?你放任她,是想看我如何落入圈套麼?

歐競天定定望著她,似要看進她心裡去,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線,眉頭也微微皺起。他眉目間有些倦怠,眼下也有淡淡的烏青,彷彿許久沒有好好睡過了。

兩人僵持著,空氣都像是要凝固了。

一陣清脆悅耳的丁零當啷聲打破了一室沉寂。

門外院中,有男子阻攔,聲音沉穩而急促:“不要去!”

“我偏要去!”這是少女任性嬌蠻的聲音,帶著笑意,音調略高,卻也清脆動聽,“你攔得住我?”

“啊喲!”男子氣惱地道,“你使詐!你這女孩子怎的一點矜持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