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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時擺出一副不讓咱老百姓讀的架勢。那也沒辦法,由他去吧。
我對他的詞很感興趣,首先是名字很吸引我,他的詞集名《攜秋華室詞》,顯得很野逸。雖然還改不了樸學大師的毛病,把“花”寫成“華”,但足以讓人遐想。他喜歡帶著學生去野外,群坐桃李樹下,以滿地落紅為席,飲酒賦詩,不醉無歸。駿足踏明月,秋華且縈懷。這是循規蹈矩的學者們所無法想像的。然而,不是很可愛嗎?
這樣的人自然就不會不好色,據說他搞了不少女學生,他大概屬於是搞完之後拍拍屁股揚長而去的那一型別,以致有的竟尾隨他,抱著孩子追到章太炎堂上哭訴。現在想來猶且讓人豔羨之餘發一大噱。可是這廝似乎從不覺得滿足,在詞中他發感慨道:滄波淚濺,算留得、閒愁未斷。
憑曲欄,訝瘦楊如我,難招鶯燕。“訝瘦楊如我,難招鶯燕”,大約是怨自己不夠帥,泡的妞還不夠多吧。他到底想招多少鶯燕呢?
不像同樣感情豐富的王國維,黃侃善於發洩他豐富的感情,追逐異性自然是一個重要方式。這本無可厚非。也許天底下男人都不滿足只和一個女人做愛的。黃侃不滿足,王國維也未必滿足。可是王國維缺乏這脫落不羈的名士風度,他只好轉移雄性的注意力去考慮人生,他的詩“至今呵壁天無語,終古埋憂地不牢”,是真實的憂愁,他的“人生過處唯存悔,知識增時只益疑”,是真實的悔恨。他想不清楚,又不能聽之任之,只好自殺。而黃侃的“閒愁”是多多少少有些假的,我覺得,真正的文人,他的憂愁都有點假,“為賦新詞強做愁”,就是很好的自白。他永不會自殺。如果自殺,也不會為了所謂某種崇高的理由。
黃侃是很崇尚魏晉風度的,那確是任意宣洩的重要理由。三國時的阮籍,不循禮法,可是聽到母親死了,一慟之下吐了數升血。在章太炎筆下的黃侃,也是如此。他認為這個愛徒具有至情至性,是最真實的人的典型。他告誡別人:“恐世人忘其閎美而以繩墨格之,則斯人或無以自解也。”要人家只看到黃侃的優點,不要看缺點。他挺蠻橫的,雖然他手下沒有一條槍,也並非什麼黨的領袖。
作為文人的學者黃侃自然不會有什麼大的政治懷抱。如果說早年他曾是反清志士的話,那完全是血液中的年輕在作怪。當然,基於他所治的中國傳統學問,他也不會對國事完全漠然置之。在給學生講《詩經》時,他念到“牂羊墳首,三星在罶;人可以食,鮮可以飽”,為之低徊不已。這是一首周幽王時的詩歌,西戎東夷交侵中國,“大夫憫時”之作。這時他全然忘了自己在課堂,把這幾句詩的毛傳翻來覆去低吟了數遍:“牂羊墳首,言無是道也;三星在罶,言不可久也。”使在場的學生皆為之動容。時值1935年,是他最後一堂課。
長年的治學辛勤和率性酒色摧毀了他還算強壯的身體,他可是曾經為了某個學術問題,敢跟人“刀杖相決”的,孱弱的知識分子決沒有這個氣魄。我是這樣認為。50歲剛到的他躺在病床上懨懨一息。他曾經發誓,不到五十不著書。可是現在他縱然想著,又安可得?
章太炎及時給他送來一副五十壽聯,他掙扎著爬起來看,那聯是:韋編三絕今知命
黃絹初裁好著書別人都邊誇讚,邊趁機為他道喜。可是他黯然道:“此中有‘絕命’二字。”
他認為是讖語,果然不久下世。
今天的黃侃季剛先生在學界仍非常知名,開創了所謂章黃學派。雖然他沒什麼成形的著作,可是他春風惠及,學生遍佈禹域,都願意死力為他吹噓。他確實對學生頗多沾概,不僅是女生而已。
著書是件累事,而且可能吃力不討好。黃侃是何等聰明。他寧願去喝酒,吟詩作賦,搞女人,享受這些天賦的快樂。因此,他的一生,才是真正不虛度的。任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