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會登了這麼大的廣告來尋我,況且現在尋我的並不是她,而是鹹密頓。

電話隔五分鐘才接通。這五分鐘對我來說,長如半世紀。我問著無聊的問題:“澳洲與倫敦相差多少小時?十四個?”“電話費三分鐘是若干?”

宋家明煩躁的跟我說:“你為什麼不看報紙?廣告登出已經第三天!連我都注意到。只是我不曉得你母親在澳洲,他們又拼錯了你的名字——”

是鹹密頓……

喜寶 三 喜寶 三(12)

聰慧說:“電話接通了,家明,你閉嘴好不好?”她把電話交給我。

我問:“鹹密頓先生?”

“喜寶?”那邊問。

“鹹密頓先生。”我問:“我母親如何了?”聲音顫抖著。

“喜寶,我想你要親自來一次。喜寶,我給你詳細地址,你最好親自來一次奧克蘭——我真高興終於把你聯絡上了,你看到報上的廣告?”

我狂叫:“告訴我!我母親怎麼了?”

“她——”

“她在什麼地方?說!”

“你必需安靜下來,喜寶。”

“你馬上說。”我把聲線降低。“快。”

“喜寶,你的母親自殺身亡了。”

我老媽?

剎那間我一點聲音都聽不到,心裡平靜之至,眼前一切景象似慢鏡頭似的移動,我茫然抓著話筒抬起頭,看著家明與聰慧。

聰慧問:“是什麼?什麼訊息?”

我朝電話問:“如何死的?”

鹹密頓嗚咽的聲音,“她自廿七樓跳下來,她到城裡去,找到最高的百貨公司,然後她跳下來。”

我問:“那是幾時的事?”我的聲音又慢又有條理,自己聽著都吃驚。

聰慧與家明靜候一邊。

“十天之前,”鹹密頓在那邊哭出聲來。“我愛她,我待她至好,一點預兆都沒有,我真不明白——”

“她葬在哪裡?”

“他們不能把她湊在一塊兒——你明白?”

“明白。”我說。

在這種時刻,我居然會想到一首兒歌:“亨蒂敦蒂坐在牆上,亨蒂敦蒂摔了一大跤,皇帝所有的人與皇帝的馬,都不能再將亨蒂敦蒂湊回一起。”亨蒂敦蒂是那個蛋頭人。

“你母親是火葬的。”鹹密頓在那邊說。

“我會盡快趕來。”我說:“我會馬上到。”我掛上電話。我走到椅子上坐下。把報紙攤開來,看著那段尋人廣告,我的手放在廣告上面,一下一下的平摸著。聰慧有點害怕。“喜寶——”她走過來坐在我身邊。

我抬起頭來,對宋家明說:“請你,請你與勖先生商量,我應該怎麼做。”我的聲音很小很懇求。

“是。一宋家明的答案很簡單,他把電話機拿到房間去,以便私人對話。

“喜寶——”聰慧想安慰我。

我拍拍她肩膀,表示事情一切可以控制,我可以應付。

我的老媽。

我用手撐著頭。呵媽媽。今年應該四十二歲了吧。照俗例加三歲,應是四十五。她還漂亮,還很健康。我那美麗而可憐的母親。經過這些年的不如意,我滿以為地已習慣,但是她還是做了一件這麼唐突的事。老媽,為什麼?除卻死亡可以做的尚有這麼多,媽媽。

聰慧問:“喜寶,你要哭嗎?如果你想哭的話,不要勉強,哭出來較好一點。”

“謝謝你。”我說:“不,我並不想哭。”

“那麼你在想什麼?你可別鑽牛角尖。”聰慧說。

“我只是在想,”我抬起頭,“我母親在世四十餘年,並沒有一日真正得意過。”

“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