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部分(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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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的道路。
半夜時分,爺爺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來到鹹水口子。他站在兩年前買下的房屋前,見後半夜的月亮高高地掛在西南方向的高天上。天是銀灰色的,月是橘黃|色的,月是殘缺的,但那殘缺部分淺淺的輪廓清晰可辨。月亮周圍凌亂地散佈著十幾顆孤寂的星辰。房屋上、街道上灑著月亮和星星的清冷的光輝。戀兒黑色的、結實的、修長的身軀浮現在爺爺眼前。爺爺想起圍繞著她的軀體的金黃|色火苗和從她眼睛裡進出的藍色火花,纏綿的、對肌膚之親的狂蕩思念使爺爺忘記了心靈和肉體的雙重痛苦,他攀住鑲瓦的牆頭。聳身上牆,跳進院落。
爺爺敲著窗欞,壓住激|情,低聲呻喚:
“戀兒……戀兒……”
屋子裡一聲驚呼後,是一陣恐怖的戰慄聲,後來又是斷氣般地抽泣。
“戀兒,戀兒,你聽不出我來了?我是餘佔鰲啊!”
“哥……親哥!你嚇唬我我也不怕!你是鬼我也要見你!我知道你變了鬼,你變了鬼還來看我我我心裡高興……你到底還是想著我……你來吧……來吧……”
“戀兒,我不是鬼,我活著,我活著逃出來了!”爺爺用拳頭砰砰地打著窗戶,說:“你聽聽,鬼能打響窗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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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兒在屋裡哇啦一聲哭了。
爺爺說:“別哭,讓人聽到。”
爺爺走到門口,立腳未穩,赤條條的戀兒就像一條大狗魚一樣蹦到他懷裡。
爺爺躺在炕上,望著紙糊的頂棚發呆。兩個月裡,他連門口也沒出過,戀兒每天都把街上有關高密東北鄉土匪的議論傳給他聽,因此他每天都沉浸在對這場大悲劇的追憶中,追憶到某些細節時,他就把牙齒恨得咯咯響。他想到自己打了一輩子雁到頭來被雁啄瞎了眼睛。他完全可以有無數次機會要了曹夢九這條老狗的命,但終究饒了他。這時候他就聯想到我奶奶。她與曹夢九那種半真半假的乾爹乾女兒的關係是促使他上當的一個重要原因,他因為恨曹夢九而恨她。也許她與曹夢九早就串通一氣,共設圈套來坑他。尤其是聽到戀兒說,戀兒對我爺爺說,親哥,你忘不了她,她可早就忘了你,你被火車拉走後,她就跟著鐵板會頭子黑眼走了,在鹽水口子住了有好幾個月了,至今沒回來。戀兒邊說邊揉搓著爺爺的肋骨。爺爺看著她不知厭足的黑色身體,一種隱隱約約的厭惡產生了。他從眼下的這個黑色肉體想到她的雪白的肉體,想到幾年前那個悶熱的下午,他把她抱到鋪在高粱密蔭下的大蓑衣上的情景。
爺爺折起身來,說:“我那支槍還在嗎?”
戀兒驚恐地抱住爺爺的胳膊,說:“你要幹什麼?”
爺爺說:“我要去殺這些狗雜種!”
“佔鰲!親哥,你可不能再去殺人啦!你這一輩子殺了多少人啦!”戀兒說。
爺爺對著戀兒的肚子踹了一腳,說:“你少囉嗦,把槍拿來!”
戀兒委屈地嗚咽著,拆開枕頭縫,把那支二把匣子槍摸出來。
爺爺和父親共騎一匹黑馬,跟在韜略在胸的鐵板會青年會員五亂子身後,賓士半天,望見灰濛濛發亮的鹽水河,望見鹽水河兩岸白茫茫的鹼土荒原時,儘管被五亂子一番大話撩撥得萬分激動的情緒尚未冷靜,但還是想起了與黑眼在鹽水河邊決鬥的情景——
爺爺掖著匣槍,騎著一頭大叫驢跑了一上午,趕到鹽水口子。他把毛驢拴在村外一棵榆樹上,讓毛驢啃著樹皮。他把破氈帽往下拉拉,遮住眉毛,大踏步往村裡趕。鹽水口子好大一個村莊,爺爺不問路,衝著村中那幾排高大瓦房去。深秋初冬,村裡有十幾棵挑著累累的、焦黃的葉片的栗子樹在風裡抖。風不大,但利颼有勁。爺爺闖進瓦屋大院,正逢著鐵板會集會未散。在一個方磚鋪地的大堂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