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也作美,湖蕩上飄起大霧。三十六兄弟各背金銀,全副武裝,駕著舢板,趁著霧氣,靜悄悄摸向濟水河口,臨到近前,一聲吶喊,加速衝去,本以為要有一番接戰,哪曉得幾乎沒費吹灰之力,便突破官兵關卡。

小五打的小算盤是官兵總要追擊,便趁亂攜韓九兒離去,卻只聞身後鑼鼓震天,竟無一兵一卒追來。眾好漢相顧訝然,又感到好笑,早知官兵貪生怕死,卻沒想到如此不濟。

其時濟水業已結冰,眾好漢早有準備,直接將舢板抬上冰面,以槳幹劃,竟然在冰上滑行起來,卻是漁民們冬季捕魚慣用的招數,在船底箍上豎向鐵條,溜起來比馬還快,就此揚長而去。

一出鄆州地界,眾人便棄船登上南岸,鑽入一處荒野山林,往前疾走。小五一踏上陸地,一顆心兒定下大半,見亦做短打扮的韓九兒雖勉力跟隨,卻相當辛苦,不由分說背起她,既是兄妹,自無人說話。

走了半日,眾人確定並無探子綴在身後,方找個避風處停歇下來,就水吃著乾糧,討論下一步往何處去。卻是公說公、母說母,三十六兄弟來自五湖四海,各人都想往自己的家鄉走一遭。

畢竟與大夥有了兄弟之情,小五沉吟再三,終不忍攜韓九兒私遁,便當面向宋江提出,前路風險叵測,少不得衝殺陷陣,妹妹小九不會武藝,留在身邊卻是累贅,不如讓他將她送回家鄉,再回頭會合,也可無牽無掛。

宋江聞言,眼神閃爍,並不回應。小五知他疑心自己一去不返,便單膝一跪,發個毒誓,不想宋江仍不置可否,小五未免有些急了。

花和尚和武行者相視一眼,也單膝跪倒:“小五自非苟且偷生之輩,我二人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小五心頭一熱,他素以“言必信、行必果、諾必誠”為立身根本,花和尚和武行者如此信他,真真當他是生死兄弟。

宋江見極需倚仗的二僧出面擔保,不好再搪塞下去,皺皺眉,正要發話,不想當事人小九站了出來:“哥哥此言差矣,我等剛出重圍,正應抱團前進,若你我離去,豈不動搖了軍心?小九雖然不會武藝,卻也走得路、騎得馬,斷不會拖累大夥。”

宋江眉頭大開,不迭點頭:“是極、是極,某亦是這般思慮,既然小九妹子明白事理,此事不提也罷。義姐,好生照看小九妹子,她生等若你生,她死等若你死!”

“只管放心,我在她在!”一丈青豪爽領命。

小五心知宋江對自己生了戒心,再想帶走韓九兒卻是難上加難,只不知小妮子為何橫插一槓,不由懊惱地瞪向她,她卻轉過頭去,權當沒看見。

宋江徐徐掃了一圈,慷慨放言:“眾家兄弟,有道是兄弟同心,其力斷金。某打算大張義旗,將聲勢造得越大越好。雖僅三十六人,也要幹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教那朝廷上下也知我等威名,教那後世子孫也識得梁山好漢……”

大宋重和二年,亦即宣和元年,三十六結義,加上小九實則三十七人,在山東大地上神出鬼沒,縱橫於青、齊、單、濮等十數個州郡之間,所到之處,懲惡鋤奸,殺富濟貧,草民百姓無不拍手稱快,大小官吏無不望風而遁。

更有其他盜匪、紅巾兒,亦冒宋江之名作亂,今日在西明日在東,忽而輒南忽而輒北,一時真真假假,無以辨別,令奸人富豪聞風喪膽。

山東,古時齊魏之地,宋代歸屬京東東路和京東西路,眼看京東兩路的告急文書雪片也似飛來,朝廷震動,遂派出數路禁軍,展開圍追堵截。

是年十二月,三十六結義終於被一路追兵困在了一座荒嶺上,怎樣一座荒嶺?窮山惡川不見水,滿目灰褐盡禿石,自打出了梁山泊後,眾好漢還是第一次身臨此等險境,唯一所恃的是荒嶺周邊都是峭壁,只有一條丈餘寬的上山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