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

「錄音機。」

「幹什麼?」

「錄你的聲音。」

「承鈺你舉止越來越稀奇。」

「隨便說幾句話。」

「對著麥克風聲音會發呆。」

「傅於琛先生,讓我來訪問你:請問地產市道在七三年是否會得向上。」

「七三七四年尚稱平穩,但肯定在七五七六年會得直線上升。」(笑)

「那麼傅先生,你會如何投資?」

「廉價購入工業用地皮,可能有一番作為。」

「謝謝你接受本報訪問,傅先生。」

「奇怪,承鈺,昨日有一張財經報紙也問了我同樣的問題。」

「是嗎……」

躺在床上,聽他的聲音,真是一種享受。

我沒有開燈,一直不怕黑,取一枝煙抽,倒杯威士忌。

留學最大的好處不是追求學問,對我來說,大可趁這段時間名正言順養成所有壞習慣。

靜靜聽傅於琛的聲音,直至深夜。

有一段是這樣的:

「喜歡路加還是約翰多些?」

「當然是約翰。」

「我也看得出來。」

「但不是你想像中的喜歡,總有一種隔膜。」

「我一直鼓勵你多些約會。」

「待我真出去了,又問長問短,查根問底。」

「我沒有這樣差勁吧,不要猜疑。」

「你敢說沒叫司機盯梢我?」

「太無稽了。」

「男孩子都不來找我。」

「你要給他們適當的指引。」

「我們還是不要討論這個問題了。」

「這是女性最切身的問題,豈可疏忽。」

「你的口氣真似位父親。」

他長長嘆口氣。

朦朧間在傅於琛嘆息聲中入睡。

鬧鐘響的時候永遠起不來,非得約翰補一個電話催。

走路時從不抬頭,很少注意到四周圍發生什麼。

但在史蔑夫圖書館,我卻注意到往日不會注意的細節。

我慣性選近窗近熱水房的位子。

不巧已有人坐在那裡,我移到他對面,才放下手袋取出口香糖,便看到對座同學面前放著一本書。

書皮上的字魅魔似鑽入我的眼簾。

《紅色絲絨鞦韆上的少女》。

我不問自取伸手去拿那本書。

書主人抬起頭來,淡淡地說:「這是本傳記。」

我紅了眼,一定,一定要讀這本書,原來紅絲絨鞦韆自有它的典故。

「借給我!」

「我還沒看呢。」

「我替你買下它。」

連忙開啟手袋把鈔票塞在他手中,站起來打算走。

「慢著,我認得你,你姓周,你叫周承鈺。」

喊得出我的名字,不由我不停睛看他,是個年輕華人男子,面孔很熟,但認不出是誰。

我賠笑,把書放入手袋,「既是熟人,買賣成交。」

「書才三元七毛五,送給你好了。」他笑。

「不,我買比較公道。」

「周承鈺,你忘記我了。」

「閣下是誰?」

「圖書館內不便交談,來,我們到合作社去。」

我跟了他出去。

一人一杯咖啡在手,他再度問我:「你忘了我?」

「我們真的見過面嗎?」許多同學用這種方法搭訕。

「好多次。」

真的想不起來。